第5章 池底惊魂

青璃儿坠入水中的刹那,喉间泛起腥甜。

方才谢砚之的剑气擦过颈侧时,她分明听见鳞片碎裂的轻响——三百年妖修的本体防御,在万剑阁的剑气下竟如薄纸。

池底的黑暗比想象中更浓,她本能地收拢四肢,却被一股温热的暗流卷着往更深的地方沉。

耳中传来气泡破裂的轻响,尾椎骨突然泛起熟悉的灼痛——那是妖修本体将现的征兆。

可此刻哪敢化形?

她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偏在这时,那股暖流突然托住她的腰,像只无形的手将她往石壁上按。

“咚。“

后背撞上硬物的瞬间,眼前的黑暗突然裂开道缝。

青璃儿睁大眼睛,看见幽蓝的光晕从头顶的石缝里漏下来,照出一方圆形水潭,潭边石壁刻满她从未见过的符文。

最中央的石台上,立着个巴掌大的玉瓶,瓶身透得能看见里面悬浮的一滴液体,泛着星子般的幽光。

“千年灵露?“她脱口而出。

记忆里听族中老辈说过,这种灵液能重塑经脉,是妖修化形时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

可玉瓶旁的铭文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此露乃百年前六界大战时封印于此,若遇妖族血脉共鸣,方可开启。“

指尖刚触到玉瓶,瓶盖“咔“地弹开。

那滴灵露慢悠悠飘出来,在她掌心凝成个小水球,竟自动往她手腕的鳞片纹路上钻。

青璃儿慌忙要躲,却见水球触到鳞片的瞬间,原本淡粉的鳞纹突然泛起金芒——那是鲤妖血脉觉醒时才会有的光。

“妖女!“

阴冷的喝声惊得她几乎要松手。

白镜不知何时出现在水潭边,玄色道袍沾着水痕,手中长剑泛着淬毒的幽绿。

他盯着她掌心的灵露,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滴出来:“万剑阁的东西,也轮得到你这妖物染指?“

掌风裹挟着毒雾扑面而来。

青璃儿本能地旋身,后腰却重重撞在石台上。

灵露在慌乱中迸散成星子,有几滴溅在她颈侧,刺痛得她眼眶发红。

白镜的剑已经抵上她咽喉,剑尖的毒汁顺着剑锋往下淌,滴在她锁骨上,立刻冒起一串水泡。

“退下。“

清冽的剑气劈开毒雾。

白镜的剑“当啷“落地,谢砚之持剑立在水潭入口处,月光从他身后的通道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握剑的指节泛白,目光扫过青璃儿颈侧的伤口时,喉结动了动:“白执事,万剑阁何时兴了私自动手抢机缘的规矩?“

白镜踉跄着后退两步,袖中攥着的半块玉牌闪了闪——那是他今早从长老房偷拿的探宝令。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阴恻恻道:“谢首徒倒是护着妖修得紧,莫不是忘了...当年害你师兄弟的,可也是妖修?“

谢砚之的剑突然嗡鸣。

青璃儿看见他握剑的手在抖,连带着剑气都晃了晃。

她下意识去捂颈侧的伤口,却触到一片温热——灵露不知何时渗进了伤口,刺痛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连破碎的鳞片都在发痒,像是要重新生长。

“你...“谢砚之突然收剑入鞘。

他的目光落在她颈侧的金芒上,又转向石台上的空玉瓶,喉结动了动,“那铭文...你能看懂?“

青璃儿被他看得发慌。

方才灵露入体时,她分明听见脑海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说“归墟令“,可这怎么能告诉眼前这个对妖修恨之入骨的剑修?

她攥紧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我...我只是碰了玉瓶。“

谢砚之没说话。

他转身时,衣摆扫过白镜的剑,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在水潭里荡开回音。

青璃儿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腰间的断剑——方才在池边碎裂的那把,此刻剑鞘上的裂纹里,竟泛着和灵露一样的幽蓝。

“走。“谢砚之的声音闷得像从石头里挤出来的,“我送你出去。“

白镜在身后冷笑:“谢首徒可要想清楚了,带妖修出剑鸣池,长老们问起来...“

“我担着。“谢砚之打断他,却没回头。

青璃儿跟着他往通道走,潮湿的石壁上偶尔有水滴落,砸在她脚边。

她偷偷瞥向谢砚之的侧脸,月光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像是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话。

灵露在她体内流动的感觉越来越清晰,那股热流顺着血脉往上涌,最后停在眉心。

她突然想起池边那些镜子里的影子——有个影子弯腰捞剑魄时,剑魄上的纹路,竟和谢砚之断剑的裂纹一模一样。

水潭外的月光突然亮了些。

谢砚之停在池边,转身时,青璃儿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极了方才池底那片藏着秘密的黑暗。

“你...“他开口,声音比剑气还冷,“到底知道多少?“

谢砚之的质问像块冰碴子,顺着青璃儿后颈滑进衣领。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忽然想起池底石壁上那些泛着幽蓝的符文——原来剑修的眼神,比千年寒潭更能冻人。

“我...我真的只是来寻灵露。“她喉间发紧,尾椎骨又开始发烫,是方才灵露入体后血脉躁动的征兆。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银铃,那是和小狐妖柳絮交换的定情物,“前几日听茶摊老丈说剑鸣池有妖修机缘,我...我化形三百年,本体鳞片总碎,听族里长辈说灵露能养脉...“

谢砚之的眉峰动了动,目光扫过她颈侧那片正泛着金芒的鳞片。

那里原本被白镜毒剑划开的伤口,此刻已结出淡粉的新鳞,像朵刚开的鲤尾花。

他想起方才剑气劈向她时,她明明能用法术避开,却偏要往池底沉——若真是魔修细作,怎会舍命去碰妖族专属的灵露?

“你们会信吗?“青璃儿突然苦笑。

月光漫过她眼尾,照出睫毛上未干的水痕,“若我说我只是想修补本体鳞片,万剑阁的长老们会信?

还是会像三百年前围猎我母妖那样,说'妖修哪有不害人的'?“

谢砚之的指尖在剑鞘上顿住。

三百年前那桩血案他听过——青丘山鲤妖群被屠,只余一只幼妖逃进人间。

他突然想起今早路过青丘城时,看见她蹲在巷口喂流浪猫,小猫叼着她裙角的银铃玩,她就歪着头笑,像朵被露水浸过的桃花。

“至少你现在没有伤人。“他声音放轻,连自己都没察觉。

收剑归鞘时,断剑的裂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和池底灵露的光一模一样。

“谢砚之!你被妖女蒙蔽了!“

白镜的怒吼像块砸进潭水的石头。

他踉跄着扑过来,玄色道袍下摆还滴着水,袖中探宝令的玉光刺得人眼疼。“她分明是魔修细作!

我今早看见她和魔修暗桩交换信鸽——“

话音未落,青璃儿掌心突然泛起灼热。

方才迸散的灵露残滴正顺着血脉往回涌,在她腕间凝成个小水球,“嗡“地震开道金芒。

那光像把锋利的刀,直接劈开白镜的道袍——他心口处,一道青紫色的魔纹正随着喘息起伏,像条活过来的毒蛇。

谢砚之的剑“嗡“地出鞘。

剑气裹着月光劈下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原来最该怀疑的,从来不是池底的妖修。

白镜的惨叫混着水声炸响,左臂“噗“地坠入潭中,断口处翻卷着黑红的血,那是魔气侵蚀经脉的痕迹。

“你...你早勾结魔修。“谢砚之剑尖抵住白镜咽喉,声音冷得像淬了霜,“偷探宝令引我们来剑鸣池,是想借灵露引出归墟令的线索?“

白镜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却还在笑:“谢首徒...你以为万剑阁就干净?

当年你师兄弟...“

“住口!“谢砚之的剑又压下三分,割破白镜的喉管。

他不敢听下去——师兄弟被妖修分尸的画面还刻在脑子里,可此刻白镜身上的魔纹,比任何妖修的爪牙都更让他恶心。

潭水突然翻涌。

那滴本该消散的灵露从白镜断臂处钻出来,裹着金芒“咻“地飞向青璃儿。

她下意识抬手,灵露便钻进掌心,顺着鳞片纹路往心口钻。

这次她没躲——方才灵露修补鳞片时,她听见的那个苍老声音更清晰了:“吞了它,归墟令的线索会醒。“

“你疯了?“谢砚之抓住她手腕,指尖触到的温度烫得惊人,“灵露是封印之物,贸然吞服会...“

“我等这机缘三百年了。“青璃儿反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有剑茧,硌得她生疼,却比池底的暗流温暖百倍,“化形时被雷劈碎的鳞片,总在阴雨天疼得睡不着...若是能修补本体,就算被天劫劈死,也值了。“

她仰头吞下灵露的瞬间,月光突然暗了。

谢砚之望着她眉心泛起的金芒,突然想起剑鸣池石壁上的铭文——“妖族血脉共鸣“。

原来所谓机缘,从来不是给贪婪者的。

白镜的断臂在潭里浮浮沉沉,魔纹正被灵露的金芒灼烧,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你身上...“他松开手,后退两步。

青璃儿周身的妖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淡粉的鳞纹从颈侧蔓延到锁骨,发间的银铃无风自鸣,“是化形天劫?

可你三百年前就化形了...“

“不是化形。“青璃儿按住心口。

灵露在体内炸开的热流正往四肢百骸钻,她听见骨骼发出“咔啦“的轻响,尾椎骨的灼痛变成了锐痛,“是...血脉觉醒。

母妖说过,鲤妖血脉觉醒时,会引动...引动...“

远处的天空突然滚过闷雷。

谢砚之抬头,看见墨色的云正从青丘山方向涌来,像头张着嘴的怪兽。

云层里偶尔闪过银蛇般的电光,照得青璃儿的金芒更亮了——她的眼尾,不知何时多出片鲤尾状的金鳞,像滴凝固的月光。

“走!“他抓住她的手腕往潭外跑,“去青丘山顶,那里雷劫最弱...“

“来不及了。“青璃儿停下脚步。

她能感觉到天劫的威压正顺着血脉往下砸,像座山压在头顶,“你...你信我吗?“

谢砚之望着她被金芒笼罩的眼睛。

那双眼底没有妖修的狡黠,没有魔修的阴鸷,只有团跳动的火——和三百年前那只缩在瓦罐里的小鲤鱼,一模一样。

“信。“他说。

青丘山顶的风突然大了。

谢砚之看着青璃儿一步步往山巅走,她的裙角被风掀起,露出小腿上若隐若现的金鳞。

远处的雷鸣越来越密,像有千军万马正踏云而来。

他摸了摸腰间的断剑,突然发现剑鞘的裂纹里,幽蓝的光和青璃儿身上的金芒,正慢慢融成种他从未见过的颜色。

“谢首徒!“

山脚下传来小狐妖柳絮的尖叫。

谢砚之转身时,看见她抱着个染血的信鸽冲上来,鸽腿上绑着的纸条被风吹开,露出几个血字:“归墟令现世,速引妖修至剑鸣池——魔宫。“

他再回头时,青璃儿已站在山巅。

乌云压顶,雷电在她头顶交织成网。

她仰起脸,金芒从每寸皮肤里往外渗,像团要烧穿天劫的火。

谢砚之突然想起池底石壁上的最后一句铭文:“当金鲤衔露,归墟重开。“

而此刻,山巅的雷鸣里,似乎还混着另种更沉的响动——像是某种被封印了百年的东西,正在地下,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