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心跳陡然加快，握紧手心时渗出一抹冷汗。
恰好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
麻烦这就来了。
时安拉开房门，抓紧手中唯一的光源冲了出去。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的光束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碎影。
背后传来一阵比楼外的雨点还要猛烈的脚步声，时安加快了步伐，默默盘算怎么甩掉身后人的追赶。
外面雨这么大，人只要稍微离远点就完全看不见，跑出去说不定会更安全。而且这栋楼挨着的全是小巷子，就算对面派了更多人，估计也挤不进来。
再说了，谁能比她更熟悉这里呢？
雷声渐响，时安拐进楼梯间，无暇顾及糟糕的天气状况，三步并作两步就往下冲去。
冷风在冲出公寓楼的一刻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街道上依旧空无一人，只有霓虹灯在雨中闪烁，投射着扭曲的蓝光。
应急灯还是太耀眼了，时安在街灯的微弱光亮下关闭电源，闪身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
追逐的脚步似乎消失了，时安倚着墙平复呼吸，随后朝巷子尽头那扇生锈的铁门走去。
巷子两侧是高耸的混凝土墙壁，墙上涂满了荧光涂鸦，尽头门上挂着一块破烂的招牌，歪歪扭扭地挂着“柯蒂斯修理铺”的字样。
这里是她先前打工的地方，店铺的名字大概就是店主的名字，也可能是化名，关于这一点，时安曾经问过，但每次都被对方用各种不着调的理由搪塞过去。
她唯一确认的是他的身份，这家伙是个黑市技师，专门修理一些见不得光的玩意。
在灰色地带游走的人总是如履薄冰，突然失联也是情有可原。
尽管时安更愿意往好的方向猜测——指不定他赚够了钱，改名换姓享福去了呢。
时安一面想着，一面用力推开铁门，激起一阵自门轴发出的吱呀声。
左手边是机械零件和废弃的电子设备，右手边的柜台则存放着品相稍好的器械，但真正的好货色都藏在地下室。在这里，能一眼望见的东西多半是次品，无论它们的成色看上去是否完好。
对了，地下室。
她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这地方是她所熟知的最佳藏身点。
时安面朝通往下层的方向，对着身边看似平平无奇的广告牌亮起应急灯，随后踩着广告牌翻进楼下的通风口，在跳入地下室的瞬间，听见了熟悉的齿轮转动声。
然后，某个失踪许久的人映入了眼帘。
时安脱口而出：“你在这？”
柯蒂斯正在调试着投影仪，光线在镜片上投下蛛网般的纹路，亮起两点若有似无的幽蓝。
听到门响，他便抬起头来，钴蓝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夹带玩味的意蕴深长，透过厚重的眼镜片向她投来目光。
柯蒂斯没有回应她的提问，反倒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盈盈地招呼道：“你来了。”
时安向前一步，反问道：“这么说，你是在等我？”
柯蒂斯不置可否，只眯起眼睛，眼神在她湿漉漉的外套和紧张的神情上游移：“你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
“没错。”时安谨慎点头，但直觉告诉她，这回惹上的可不只是“麻烦”，于是她又补上一句，“可能……不只是麻烦。”
柯蒂斯站起身，抬手指了指时安的脸颊：“看得出来。”
时安连忙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看见指尖擦上一道金属鳞片的反光。
“才发现啊？”柯蒂斯掀开身后的砖板，在某个机械上拨弄了几下齿轮，一扇暗门旋即显现，“跟我来。”
“这是什么东西？”时安还站在原地，虽然她自认为还算了解柯蒂斯的为人，但看他的反应，好像是有意把她引过来似的，“你知道我惹上的是什么麻烦——”
“不想变成赛博垃圾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进来再问。”柯蒂斯回头向她瞥了一眼，补充道，“联盟那帮家伙能追踪到地下室的信号，但这道门背后的房间嘛，绝对安全。”
必死无疑和放手一搏，还是选择后者更好一点。
时安只好跟了上去。暗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又是一间隐蔽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各种高科技设备，有些甚至是军方级别的违禁品。
“你失踪这么久，就是在倒腾这些？”时安问。
“算是吧。”柯蒂斯含糊其辞，弯下腰翻出一只仪器，“碰一下它的屏幕，你就知道自己沾上什么东西了。”
时安接过柯蒂斯递来的仪器，在对方的示意下轻触其表面。
皮肤接触仪器的瞬间，屏幕上的光点开始浮动，在她想明关窍之前，便率先集中成一道蛇形符号。
“你身上有‘蛇’的气息，看来这麻烦的确和FRI——就是那个理事会名下的科研所——脱不开干系。”
FRI的全称为Frontier Research Institute，前沿科技研究所，和联盟军一样，隶属于理事会。
柯蒂斯又找来一只金属盒递给时安：“把它放在解析仪上看看。”
时安掀开盒盖，一枚泛光的鳞片映入眼帘。她依言使用仪器开展识别，重置归零的屏幕又弹闪出了一样的符号。
片刻沉默后，柯蒂斯开口道：“知道二十年前的海瑟尔叛乱吗？”
时安思索片刻，半真半假地回答：“听过一些。”
作为黑户，她连植入智能芯片的资格也没有，更别提参与基础教育。不过为了糊口还是学了不少东西。
时安在黑市里买过不少书籍，电子的纸质的都有，大致了解过关于联盟的历史——比如，海瑟尔被当时的人称为“神经矩阵之母”，曾在大陆以东的荫洲岛成立名为“神经编织者”的民间科研组织。
据某本不知是否靠谱的书目所言，海瑟尔的“基因蠕虫”曾引发一场叛乱——“神经编织者”成员将之称为“基因解放运动”，他们登陆荫洲岛隔岸的虹滨市，并大规模散播基因病毒，感染者的皮肤会浮现相同的的发光纹路，并在48小时内彻底失去自我意识，沦为行尸走肉。
这场叛乱是针对联盟理事会而来的，结局却是被FRI的远程系统锁死代谢功能，以失败而告终。
“——以及，FRI新上任的首席科研官阿亚诺·乔伊西，是当年平定叛乱的关键人物，我知道的就这些。”
柯蒂斯轻叹口气：“她可管不了现在的事。”
时安不解：“你说什么？”
“没什么。”柯蒂斯即刻摆正了神色，“长话短说，‘神经编织者’的余党卷土重来，势力甚至侵入了FRI内部。眼下理事会正在派遣军队清理出逃的实验品，而你无意中与实验品产生了接触，并在身上留下了可以说是‘罪证’的东西，才会遭到追捕，甚至追杀。”
时安轻轻皱眉：“所以我……”
“哎呀，得亏你还记得上这儿来。”柯蒂斯半开玩笑地打趣她，“相信我，黑市消息灵通，有我帮你做计划，逃离长京城——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