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胭脂账本藏杀机,街头羞辱反被咬

宫道青砖被晨露浸得发滑,苏檀跟着王主事往慎刑司走,袖中宫籍名录的边角硌得手腕生疼。

她正想着阿香是否赶在酉时前到了司礼监,忽听身后传来环佩相撞的脆响,混着一道尖细的冷笑:“这不是司膳局的苏檀么?”

她脚步微顿——是青鸾。

青鸾今日穿了件月白缠枝莲纹宫装,腕间翡翠镯子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她身后跟着四个宫女,堵在宫道中央,连半寸让行的意思都没有。

“我当是谁敢踩着巳时三刻的点往御花园跑,原是爱数账本的苏姑娘。”青鸾指尖挑着帕子,“昨儿张掌事刚说要罚你,今个儿倒连时辰都不认得了?”

围观的小宫娥们悄悄凑过来,有几个昨日见过苏檀被张掌事训的,正捂着嘴窃笑。

苏檀喉间发紧——她本打算先去司礼监找李公公,再转道隐月轩,偏青鸾选在这节骨眼上截人。

“青鸾姑娘见谅。”她垂着头跪下去,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生疼,“奴婢昨夜替孙姑姑核了整宿胭脂账,眼睛发花看错了更漏……”说着,她从袖中摸出本薄册,双手举过头顶,“这是本月各宫胭脂采买明细,奴婢实在……实在没弄明白。”

青鸾接过册子随意翻了两页,眉梢陡然一挑。

苏檀余光瞥见她指尖在某一页顿住——那页记着“上等胭脂二十盒,单价十五钱”,而她用炭笔在页脚标了行小字:“市价五钱,差十钱”。

“你这蠢丫头,倒会挑刺儿。”青鸾啪地合上账本,“宫里头采买要过层层手,运输损耗、杂役辛苦钱,哪能跟外头市井比?”

“可奴婢问过司苑局的小顺子。”苏檀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他说上回给长春宫送的胭脂,马车上贴的是‘赵记香粉’的封条——赵记的胭脂,一贯只卖五钱一盒啊。”

围观的宫娥们窃窃私语起来。

青鸾的耳尖瞬间涨红,她猛地甩了帕子:“你敢质疑我?当我是张掌事那种好拿捏的?”

“奴婢不敢!”苏檀缩成一团,却悄悄抬眼扫过人群里的小六子——青鸾的心腹小太监正搓着衣角,额头冒细汗。

她提高声音:“许是小六子公公拿错了单据?上回他说‘采买单在香粉库里’,可奴婢找了三回,只找着半张……”

“我、我没拿错!”小六子突然拔高嗓门,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青鸾姑娘让我管的是香料账,胭脂是……是周嬷嬷经手的!”

青鸾的脸色唰地白了。

她盯着小六子发抖的嘴唇,突然扬起手——“啪”的一声,耳光声在宫道里炸响。

小六子捂着脸后退,撞翻了旁边的花盆,陶片碎了一地。

“闭嘴!”青鸾喘着粗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都散了!再敢多嘴,仔细慎刑司的板子!”

人群哄地散开。

苏檀望着青鸾慌乱离去的背影,手指悄悄攥紧袖中账本——她早查过,周嬷嬷上月就告假回了老家,死无对证。

青鸾这记耳光,倒坐实了账目有问题。

第二日卯时,李嬷嬷的传唤来得比晨钟还早。

慈宁宫偏殿里飘着沉水香,孙姑姑正抱着账本翻得“哗啦”响。

苏檀跪在软毯上,能看见她眉心皱成个川字——那是核账时算错数的模样。

“这月景阳宫要的玫瑰胭脂,记了三十盒。”孙姑姑敲了敲账本,“可景阳宫的掌事说,只收了十五盒。”

“许是运输时碰碎了?”青鸾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她今日换了件茜色宫装,却掩不住眼下的青黑,“宫里头的规矩,损耗算三成。”

“三成?”李嬷嬷端着茶盏的手顿住,“景阳宫要的是贡品级胭脂,装在锦盒里垫着丝绒,能碎成空盒?”她抬眼看向苏檀,“你昨日说的市价,可准?”

苏檀垂着的手指在膝头轻轻敲了三下——这是前世核账时算成本的习惯。

“回李嬷嬷,奴婢托司苑局的小顺子问过西市三家香粉铺,赵记、陈记、张记的上等胭脂,都是五钱一盒。”她吸了吸鼻子,“奴婢没别的心思,就是怕主子们用了次等货……”

“啪!”皇后的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苏檀余光瞥见珠帘后一道明黄裙角闪过,知道皇后在里头听着呢。

“孙姑姑。”皇后的声音清清淡淡,“带着苏檀,把这三月的胭脂账都核一遍。”

“是。”孙姑姑应了,又瞥向青鸾,“青鸾姑娘,劳烦把采买单据都找出来。”

青鸾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却还是福了福身:“是。”她转身时,袖中掉出块帕子,苏檀眼尖地看见帕角绣着“裴”字——和张掌事那封密信上的姓氏,一模一样。

午后的日头毒得很。

苏檀蹲在司膳局后巷,看阿香把新抄的账册塞进油纸包。

“送到隐月轩,找守门的周伯。”她压低声音,“就说‘梅干核儿里的账,该晒晒太阳了’。”

阿香攥着油纸包的手直抖:“姐姐,青鸾姑娘方才把小六子关进柴房了,我路过时听见……听见板子声。”

苏檀摸出块糖塞给她:“别怕,你只管送。”她望着阿香跑远的背影,又摸了摸腕间的铜镜——裴砚送的羊脂玉佩还在里头裹着,温温的,像颗跳着的心跳。

柴房方向传来小六子的哭嚎:“青鸾姑娘饶命!奴婢真没跟苏檀说过话!”青鸾的骂声混在里头:“没说?那账本怎么到皇后那儿的?”

苏檀转身往司礼监走,裙角扫过墙根的野菊。

风里飘来隐月轩的方向,有玉兰花香——裴砚院里那株老玉兰,该开花了。

夜色漫上宫墙时,阿香回来了。

她眼睛红红地塞给苏檀张纸条,上头是裴砚的字迹:“账已收。”

苏檀捏着纸条笑了。

她望着窗外渐圆的月亮,把木簪里的炭笔账页取出来,一页页投进炭盆。

火光里,“外戚裴氏”几个字蜷成灰,飘向隐月轩的飞檐。

隐月轩内,裴砚捏着苏檀送来的账册,烛火在他眼底跳成两簇小灯。

他指尖划过“十五钱”的批注,嘴角慢慢扬起——他的小财迷,终究还是把这盘棋,下到他跟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