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羌人姚襄
- 晋贼,从兰亭开始君临天下
- 玖玖柒柒扒扒
- 2919字
- 2025-06-12 19:57:35
殷浩军议当夜,谯城。
晚间秋风卷过高大的夯土城墙,带起一阵肃杀的凛冽气息。
城东平北将军府邸,深处大厅之内,门窗紧闭,灯火通明,摇曳的光影映在堂内肃立的道道身影之上,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凝重。
晋平北将军、并州刺史、即丘县公姚襄高踞主位,虎皮大氅随意地披在肩上,露出其内鲜亮的皮甲。
他身材魁伟,足有八尺有余,面庞轮廓如刀削斧凿,深邃的眼窝里,那正跳跃着冰冷而压抑的火焰。
他手中捏着一份刚从信鸽脚下取出的密报:
“……殷浩本欲遣魏璟率五千精兵突袭谯城,擒斩将军。此议为鹰扬将军王凝之所阻,其献‘换防驱离’之策已获殷浩采纳。殷浩杀将军之心已明,此番‘换防’名为安抚,实为削权断根。当速离谯城,自寻生路。至于王凝之其人……或为自保周旋,意在削权?其意难测,将军当自决。”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姚襄的心头。
“呵!”
一声低沉的冷笑从他喉间迸出,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殷浩匹夫!果然杀我之心不死!”
他将密报重重拍在案上,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下首肃立的几人:姚益生、姚苌兼数位兄弟,长史王亮、司马尹赤、参军权翼、参军薛赞等人。
这些人,皆是他的心腹肱骨,此刻脸上各有各自的阴晴不定。
“诸位,”
姚襄的声音沉凝如铁,
“寿春眼线所报,印证了我等此前探知的殷浩调兵动向。殷浩,已决意除我!让我等移防蠡台,只是欲断我根基,锁我咽喉。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个章程,如何破此死局。”
话音落,堂内气氛更沉几分
参军权翼,须发灰白,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率先打破沉默,语调沉稳如渊:
“将军所言极是。殷浩此计,确为阳谋,毒辣异常!其一,逼我离谯城根基之地:其二,接防之军扼守谯城,如利刃悬于我归途咽喉。其三,一旦我等稍露迟疑,抗命之罪便坐实,彼时殷浩便可名正言顺,倾巢来攻。此局环环相扣,意在绝我生路.”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剖析愈发冷静:
“然,破局之机,亦在‘换防’二字。殷浩既假此名号,我军若公然抗命,则正中其下怀,授人以柄,顷刻间即成众矢之的.故,当务之急:不可抗命!”
“不可抗命?”
姚苌年轻气盛,眉宇间戾气翻涌,
“兄长,殷浩老贼欺人太甚!谯城乃我等心血,岂能拱手相让?不如趁其接防之军未至,我等先发制人,引军南下,直捣寿春,斩了那老贼头颅,以泄此恨。”
“住口!”
姚襄一声断喝,威势凛然,压得姚苌气息一窒。
“匹夫之勇!寿春城坚,殷浩尚有七万之众,我军长途奔袭,以寡击众,安能取胜?一旦受挫,前有坚城,后有强兵,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子良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谯城……可失。但军队不可损,根基不可灭!”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姚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大军在手,何处不能立足?蠡台虽近北境,却也更利我羌骑驰骋!我等既然能在谯城扎足,蠡城未必不可。子良(权翼表字),继续。”
权翼微微颔首,对姚襄的决断表示赞同:
“将军明鉴。当务之急,乃保存实力,迅疾有序撤离谯城,跳出殷浩罗网!至于鹰扬将军王凝之……”
他眼中精光闪烁,
“此人献计,固为推手。然密报言其‘或为自保周旋,意在削权’,其心难测。殷浩帐下,倾轧日烈。王凝之身为琅琊王氏子弟,或欲借机削弱将军以固其位,然未必如殷浩般立下杀手。
其立场尚在暧昧之间。将军若依令移防,明面恭顺,短期内,未必与之不死不休。”
姚襄浓眉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王凝之此子年岁不大,故而姚襄也未曾上心,也只是听过一些风闻。
其首次扬名,是在三月那场兰亭集会,之后入建康中,也得了些名气。
听谢尚言,乐府新编了些新曲,颇受好评,就是出自这王凝之之手,而且据说此子在弈棋之道上也颇有才华,为人津津乐道。
但思来想去,不过是个名士之流。
竟不想还能出这一手“换防”之计?
姚襄虽是羌人,但是对名士风流之道也颇有兴趣,不然也不会与谢尚引为好友。
此时想到这王凝之,倒是觉得是与自己一般的文武全才,不禁对其生出了几分探究的兴趣。
片刻后,他沉声道:
“子良分析在理。王凝之此人,暂且观望。只要他不立刻与我刀兵相见,眼下便非我首要之敌。”
长史王亮适时补充,语带一丝轻蔑:
“将军,尚有隐忧。按军律,移防换防当提前通令,以便整备。然殷浩此次,秘而不宣!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必是待那王凝之、魏璟兵临城下,方以军令强压,逼我仓促拔营。
届时,粮秣辎重难以尽数转移,近日募集之本地新卒,骤闻离乡,必生怨怼,恐生哗变。若接防将领再行煽风点火,这些新卒乃至来不及运走的粮械,岂非白白便宜了他人?”
“然!”姚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殷浩匹夫,也就这点鼠窃伎俩。可惜他不知,其军中早有我眼线。此等算盘,注定落空。既已知其毒计,岂能容他得逞?”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声如洪钟,下达决断:
“诸将听令,移防部署,即刻展开!核心要诀:快!稳!秘!全军分批撤离,保持高度戒备,随时准备接战。尹司马听令!”
“末将在!”
司马尹赤抱拳应声。
“命你率后军三千,总揽辎重眷属。务必周全严密,扫清尾迹!粮秣财帛、文书典籍、家小亲眷,一人一物不得遗落敌手。前中军启程后,你部殿后撤离,沿途虚设旌旗灶烟,营造主力犹在之象。”
“得令!”
“姚苌!王长史!”
“在!”
姚苌与王亮同时应喝。
“你二人率前军四千,押送部分次要辎重,即刻出发,兼程赶往蠡台。首要任务:抢占有利地形,构筑营垒壁垒,建立防御工事,为中军和家眷抵达铺平道路!务必稳扎稳打!”
“遵命!”
姚襄目光如电,锁定参军权翼及悍将敛岐、伏子。
“权翼、敛岐、伏子听令!”
“在!”
三人肃然。
“你等随我,统领中军八千。此乃核心精锐,护卫所有重要家眷、财帛、文书典籍。待前军抵达蠡台站稳脚跟,我等立即出发。中军行动务必隐秘迅速,沿途斥候广布,确保万全。”
姚襄点头,目光投向堂下一直沉默的魁梧身影——乃其兄兼心腹悍将姚益生。
此人虬髯戟张,虎目圆睁,浑身散发着铁血悍勇之气,乃姚襄麾下第一猛将,以忠勇无双著称。
“兄长。”
姚襄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与重托。
“主公,军中无兄弟言。”
姚益生声如洪钟,踏前一步,地面仿佛都震了一下。
“末将姚益生在!”
姚襄听此,微微点头。
“命你率五千本部精锐,留守谯城!”
姚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汝肩担全军安危
其一,全权负责与王凝之、魏璟、刘启交割城池防务。表面文章须做足,示之以恭顺,令彼等以为一切顺遂。
其二,严密监视三军动向。若彼等稍有异动,图谋不轨,立即快马禀报于我。
其三,为我大军撤离殿后。待中军安全抵蠡台后……”
他略作停顿,眼神深邃,
“你部方可按密令路线,有序撤离。务必将这五千虎贲,一个不少地带至蠡台!”
五千精锐,这是姚襄留守谯城的全部力量,更是他确保自身安全返城和完成撤离计划的最后保障。交给姚益生,足见其信任之深。
姚益生单膝轰然跪地,抱拳如山,声若金铁交鸣,誓言响彻厅堂。
“末将姚益生,以性命担保,人在城在!人亡……亦保将军无虞,保五千兄弟归营。但有差池,提头来见!”
“好!”姚襄重重一拍姚益生肩膀,“谯城,就交给你了!”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谯城开始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转动。
姚襄站在舆图前,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南方寿春的方向,投向那即将到来的寿春大军,更投向那笼罩在迷雾中的未来。
谯城,这座他苦心经营的重镇,即将易手。
但他心中并无多少留恋,只有枭雄蛰伏待机、潜龙离渊的冷酷与决然。
秋风,似乎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