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茴香包子

晨光斜斜地穿过雕花玻璃,在餐桌上投下斑驳光影。

宁雨织腰背挺得笔直,瓷白的脸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阴沉的面色仿佛能凝结成霜。

自宁为霜回到临川,她就没见过对方有过好脸色。

宁雨织刻意垂眸,避免与宁为霜对视,机械地夹起餐盘里的包子,轻咬一口。

刹那间,她脸色骤变。

如同被抽走所有血色,猛地捂住嘴,跌跌撞撞冲向洗手间,身后的椅子被撞得歪歪斜斜。

凌悦目光扫过宁雨织吐出的食物,当看到其中的绿色馅料时,眼神瞬间阴鸷如毒蛇。

她恶狠狠地剜了张洁一眼,冷声道:“不想干趁早滚蛋,别在这儿恶心人!”

撂下这句狠话,凌悦忙不迭地起身,追向洗手间。

母女俩动静闹得极大。

洗手间内,宁雨织弓着身子趴在洗手台前,干呕不止。

凌悦满脸心疼,轻柔地替她拍打着后背。

宁为霜目睹着一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心情很好地咬了一口包子,慢悠悠地咀嚼着。

张洁呆立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手忙脚乱拿起宁雨织刚才咬过的包子,拿起来看了看,又凑到鼻尖下方闻了闻。

“茴香馅?”

其实宁为霜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只是隐约有印象,宁雨织曾在学校食堂误食茴香炸丸子,吐了好几天。

晨跑时,宁为霜路过一家早餐店,招牌就是茴香馅包子。

她回来后,把包装袋往餐桌上随手一扔,也没交代什么。

张洁便自以为是地当成全家人的早餐。

这倒省了她的事。

无端被凌悦辱骂,张洁只觉一股火气“噌”地直冲脑门。

她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宁为霜,质问的声音几乎要刺破耳膜。

“你害我?”

宁为霜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张姨这是说的什么话?

张洁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你明知道大小姐不吃茴香,为什么要买茴香馅包子?”

宁为霜回临川之后,宁维森就让她对宁雨织的称呼改成“二小姐”。

但张洁的雇主是凌悦,凌悦看不上宁为霜,她就打心眼里认为,宁为霜是个“没名没分”的野丫头。

只是在宁维森面前,她还是比较守规矩的。

宁为霜语气轻慢,“我又不是要买给你的大小姐吃。”

她慢吞吞道,“我花我爸的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倒是张姨,不问自取,是不是有些失礼?”

“你!”

张洁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眼。

凌悦扶着虚弱的宁雨织从洗手间出来。

张洁急忙辩解,“夫人,这包子不是我买的!

凌悦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宁为霜,字字如刀,“明知是茴香馅,为什么不说?

“我不知道家里有这个规矩。”

宁为霜下巴微扬,眼神中带着挑衅,“买个包子也要报备吗?”

宁为霜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家里鸡蛋、牛奶、面包、油条、豆浆,你想吃什么都有。”

“为什么自作主张出去买包子?”

宁为霜双手抱胸,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散发出不好惹的气势。

“我花我爸的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你管这叫自作主张?”

她刻意加重“我爸”两个字的读音,语调上扬,带着点示威的意味。

宁为霜顿了顿,眼神轻蔑地扫过一旁的张洁和宁雨织,下巴轻点餐桌的方向。

“我买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张姨和妹妹不问自取,这才是没礼貌。”

宁雨织靠在凌悦身上,面色苍白如纸,声音虚弱却透着不甘。

“之前我在学校误食茴香炸丸子,在家休息了好几天,你不是不知道。”

“你不能因为我处处比你优秀,看我不顺眼,就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恰在这时,宁维森迈着沉稳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听到几句争吵,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宁雨织时,语气略带责备。

“雨织,你到现在还是这么自负!”

宁维森脸上带着几分严肃,眼神透着一丝威严。

“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好,就觉得别人都该嫉妒你。”

他声音低沉有力,每个字都像是敲在人心上的重锤,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人外有人,你姐姐也是拿过……”

宁为霜最讨厌的事,就是拿她当炫耀的资本,于是便脆生生出声打断他。

“爸爸,记得好像小时候,我妈包过一次茴香馅的包子。”

宁维森一怔,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他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语气也随之缓和。

“那时你才三岁多一点,没想到你竟然记得。”

宁为霜轻声说,“因为那是妈妈唯一一次在家做饭。”

她轻轻一笑,整个人柔软得像蓬松的白色棉花糖。

“我似乎还帮忙和面擀皮。”

宁维森年轻的时候,在科技馆工作,朝九晚五,工作清闲自在。

他跟姜宁是经人介绍相识,随后步入婚姻。

姜宁是一位画家,职业是大学老师。

当她一旦沉浸在创作里,就会常常忘了时间。

所以家中事物,大多由宁维森操持。

那天,姜宁的状态格外好。

宁维森下班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把面和好。

就连茴香内馅,都是姜宁亲自剁碎、调味。

“你妈妈手金贵,我怕她伤到,不让她下厨。”

宁维森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的笑意,仿佛回到那个温馨的傍晚。

“没想到她厨艺倒是挺好,看来艺术家天赋在各个领域都是共通的。”

宁维森有意转移话题,让矛盾到此为止。

“八月份你妈妈要办画展,你该去看看。”

“这么多年,你也没真正看见过几幅你妈妈的作品。”

宁为霜却垂下眼帘,眼神有些黯淡。

“我现在跟你住一起,她不会想看见我。”

宁雨织脸色依旧很难看,凌悦陪她坐在一旁,像两个局外人,压根插不上话。

明明宁雨织才是最该被关注,最该被关心的人,然而却被宁维森彻底忽略。

安抚好宁为霜,宁维森才突然想起还有另一个女儿似的,叹了口气。

他看向宁雨织,说,“觉得不舒服,就请假一天。”

宁雨织却倔强地扬起头,紧咬下唇,语气执拗,“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