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蝉鸣骨

烛火在青铜烛台上跳动,将萧崇山的独耳阴影投在石壁上,像极了一条昂首的赤鳞蛇。

萧承焕跪在密室中央,掌心按在刻满赤鳞纹的地砖上,丹田处的赤鳞蛇正顺着灵脉游走,每经过一处穴位,都带来被蛇信舔舐般的灼痛。

“父亲,萧承煜进祠堂了。”他的赤鳞玉戒划过青铜窥影碗,碗中水波映出石室内少年跪坐的身影。

少年掌心的灼痕在艾草青烟中若隐若现,那是昨夜在祠堂跪了整宿的印记——与萧承焕记忆中母亲被赤鳞蛇啃食灵脉时,掌心浮现的黑色灼痕一模一样。

萧崇山的手指划过案头摆放的初代家主灵骨碎片,指腹碾过碎片表面的寒蝉纹,裂纹中渗出的金红色液体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三十年了,”他的独眼中映着碎片的反光,“上一次隐脉现世,还是你姑母那代。”碎片突然发出细密的“咔嗒”声,寒蝉纹的左翼出现一道新的裂痕,与萧承煜掌心即将愈合的灼痕位置完全吻合。

青铜鼎内的艾草青烟在石室内蜿蜒游走,像极了前世刑台上绞索的纹路。萧承煜盯着鼎中跳动的火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血腥味混着艾香刺痛鼻腔——这不是幻觉,他真的回到了十六岁生辰这日。

前世的他正是被人催动蚀骨咒,让自己的灵脉在众目睽睽下爆裂。

指尖触碰到罗盘的刹那,无数记忆如潮水涌来。

前世他在刑场被斩时,曾看见天空裂开缝隙,无数光点涌入眉心,那是属于“萧氏祖灵“的传承记忆,直到死的那一刻才完全觉醒。

罗盘中央的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停在最下方的“隐脉“刻纹上。隐脉是萧氏十二脉中最鸡肋的灵脉,只能隐匿气息,连最低阶的灵术都无法催动。

寒蝉振翅声在夜空中回荡,像极了前世刑场上的最后一声叹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萧氏的灵脉断绝,不会再让青岚国的旗帜倒在血色黎明里。

九州的棋盘已经摆好,而他,终将成为执棋者。

萧承焕盯着碗中影像,看见萧承煜的指尖离开罗盘,突然开口:“为何不用赤鳞箭直接射杀?以暗卫的准头,足以在他觉醒前——”

“蠢货!”萧崇山的赤鳞蛇尾突然甩来,抽在儿子背上,鳞片划过布料的声音像铁器摩擦。萧承焕闷哼一声,胸前的赤鳞纹甲胄被抽出三道血痕,血珠滴在地砖上,竟化作细小的蛇形,沿着赤鳞纹游走。

“族试是萧氏灵脉筛选的祭典,”萧崇山抓起灵骨碎片,裂纹正对着窥影碗中萧承煜的掌心,“若让他在众目睽睽下灵脉爆裂,才能坐实‘隐脉不祥’的诅咒。”

他指向墙上悬挂的赤鳞军旗,旗面中央的蛇纹左眼处,绣着极小的冥河宗锁魂图案,蛇信末端还缀着半片锁魂链的残片:“届时,萧战山就算是大将军,也护不住这个逆子。青岚王庭早想收回兵权,隐脉现世,正是最好的借口。”

萧承焕低头盯着自己掌心的蛇形印记,想起十年前的冬夜。母亲跪在祠堂中央,颈间的锁魂链泛着蓝光,族老们围着她念诵赤鳞血咒,父亲就站在阴影里,独眼中映着蛇信的红光。

“隐脉夺走了我的母亲,”他低声呢喃,指甲掐进掌心,“也该让萧承煜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萧崇山突然将灵骨碎片按在儿子额头上,碎片裂纹处的金红色液体渗入皮肤,萧承焕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祖陵密室中,萧战山正在擦拭半幅灵脉图,图上“归墟”二字与萧承煜母亲遗留的玉佩纹路重合;铁脊矿深处,七叔房的管事正将血玉髓装入赤阳商队的马车,木箱上印着苍梧水云殿的标记;还有自己的母亲临终前,偷偷塞给他半片锁魂链,链上刻着与萧承煜掌心相同的寒蝉纹。

“记住,”萧崇山从暗格中取出完整的锁魂链,锁链上的冥河宗符文在接触灵骨时发出滋滋声,“等他灵脉爆裂,你就用‘赤鳞血契’收服他的灵骨——隐脉者的骨,可是能让赤鳞术突破瓶颈的好东西。”

他将锁链缠在灵骨碎片上,寒蝉纹与锁魂图案重叠的瞬间,碎片突然发出骨鸣,窥影碗中的萧承煜身影竟出现了短暂的透明。

萧承焕感觉有冰凉的东西爬上后颈,回头看见赤鳞蛇正吐着信子凑近自己的耳际。蛇信扫过耳垂时,他听见父亲极低的声音:“当年你姑母就是隐脉者,她妄图用冥河宗的魂引术复活初代家主,结果被族老们制成了灵骨灯。”

蛇信停在他颈间的锁魂链残片上,“现在,萧战山的妻子、儿子,都在走她的老路。”

碗中水波突然剧烈震荡,萧承煜的身影消失在艾草青烟里,取而代之的是萧战山的铠甲寒蝉纹。

萧崇山独眼中闪过警惕,抓起案头的赤鳞令牌,背面“赤阳神火将临”的小字正在发烫:“去通知暗卫,按计划行事。如果族试中动不了他,就趁他今夜回府,用赤鳞蛇毒绞杀。”

萧承焕接过令牌,指尖触碰到父亲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赤鳞蛇尾留下的疤痕。他忽然想起,母亲被处决后,父亲曾在密室待了三天三夜,再出来时,独耳没了,袖口多了冥河宗的锁魂纹。“父亲,”他忍不住开口,“您当年和冥河宗……”

“闭嘴!”萧崇山突然甩袖,赤鳞蛇尾抽在儿子腿上,“记住你的身份——三伯房的嫡子,赤鳞术的继承人。”他指向墙上的军旗,蛇纹的右眼处,隐约可见“青岚必亡”四个小字,“等萧承煜一死,萧战山的军权就会落入我们手中,到时,赤阳神火也好,苍梧血河也罢,都不过是我们登顶的阶梯。”

萧承焕站起身,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与墙上的赤鳞蛇纹重合。他摸了摸颈间的锁魂链残片,残片突然发烫,映出他掌心的蛇形印记与萧承煜的寒蝉纹在雾中重叠。

远处,祠堂方向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第三声梆子响过,他听见父亲低声说:“隐脉现世之日,就是萧氏换主之时。”

赤鳞蛇在密室角落嘶鸣,烛火突然暗了暗,萧崇山案头的灵骨碎片上,寒蝉纹的左翼裂痕又深了几分,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手,正在三千年的时光里,慢慢撕碎人神之间的血契。

萧承焕望着窥影碗中重新浮现的萧承煜身影,少年的指尖已触碰到罗盘,而他掌心的蛇形印记,正在吸收灵骨碎片渗出的金红色液体,化作更鲜艳的赤鳞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