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暗厅的独白
- 系统离开后,一切从华娱开始
- 隐知秋
- 2604字
- 2025-05-02 22:04:01
BJ某影院的监控室里,空调外机的嗡鸣几乎掩盖了时钟的滴答声。
宁言紧盯着监控屏幕,《盲井》的影厅里,稀疏的观众正被银幕上的安全帽特写深深吸引。
而隔壁《天地英雄》的放映厅,霓虹灯牌下早已人头攒动。
“老韩还没来?”
顾怀山摩挲着手中的保温杯,杯壁上“上影厂1990”的钢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他望向窗外飘洒的细雨,思绪飘回了1994年《淮海战役》上映时的那个梅雨季。
审查剪掉的四场戏,最终在历史纪录片里找到了归宿。
“来了。”
宁言听到走廊里传来皮鞋与地面摩擦的急促声。
韩三屏推门而入,雪茄还夹在指间,西装上沾着初夏的热气和一些细密的水珠。
“刚从UME过来,他们把《孤独的女人》塞进了VIP厅——说是VIP,其实就是给包场观众放婚庆录像的小房间。”
监控屏幕迅速切换到《孤独的女人》的影厅,周迅饰演的被拐妇女正借着火柴盒的微光辨认逃跑的路线。
银幕下方的时间显示,此时是上午10点15分,影厅里只有七八个观众,其中一位中年女性正低头拭泪。
“看看这上座率!”
韩三屏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火星溅落在排片表上。
“300块银幕的保底发行,现在缩水成了127块,其中45块还在二级城市的郊区影院。中影的赞助商刚才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把宣传费都塞进了火柴盒里。”
顾怀山轻笑一声,保温杯盖拧开又合上。
“老韩,你当年拍《大决战》的时候,华北野战军的冲锋镜头被剪了三分钟,不也照样拿了金鸡奖?有些电影的价值,要等观众散场后,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品味。”
宁言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腿,裤兜里的微凉金属触感让他想起今早收到的邮政快递。
王阿姨的女儿寄来的火柴盒,里面夹着一张字条:“我妈说,电影上映那天,她会在天上摇银铃铛。”
“我查过数据,”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监控室的混响中显得格外清晰。
“《盲井》在矿工论坛的讨论量超过了其他平台,河北、山西的矿区工会包了23场,宝强昨天在井下调休时,给工友们放了预告片,他们说‘在银幕上看见自己的手,比看见明星还亲’。”
韩三屏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仍带着疑虑。
“可商业院线不看矿区包场,他们只认上座率。现在《盲井》的上座率不到一半,比《天地英雄》低了太多,那还是你们剪掉三场矿难戏的结果。”
顾怀山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份泛黄的合同,那是1990年上影厂与德国爱克发的胶片采购单。
“当年我用这种胶片拍支前群众的血手印,审查说‘像红旗的纹路’,现在宁言用它拍被拐妇女的火柴盒,威尼斯的选片人说‘这是东方女性的生存密码’。市场有市场的规则,艺术有艺术的命数。”
监控画面突然切换,《盲井》里王宝强饰演的角色发现支架变形的镜头正在播放。
经过三次审查修改,这个镜头被拆分为指尖特写、安全帽晃动、安全员的训斥三个片段。
宁言看见银幕上,宝强的眼神从震惊转为隐忍,那是真实矿工在面对安全隐患时的复杂情绪。
“知道我为什么不办首映礼吗?”
宁言望向窗外的影院正门,那里没有红毯,没有花篮,只有两张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海报。
“因为首映礼的聚光灯太亮,会遮住银幕上的真实。矿工的煤灰、被拐妇女的火柴盒,这些东西不需要华丽的包装,它们自己就会说话。”
说白了就是题材太冷门,办了首映礼,最后票房惨淡,容易丢面子。
韩三屏有些沉默,掏出手机询问票房数据:《盲井》上映三小时,全国票房12.7万元,《孤独的女人》8.5万元。
这个数字甚至不及《天地英雄》零点场的零头。
但他注意到,在文艺片相关词条上,两部电影的排名正在缓慢上升。
“老顾,你当年拍《淮海战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票房会输给同期的香港枪战片?”
韩三屏忽然转头,目光落在顾怀山鬓角的白发上。
“怎么没想过?”
顾怀山的手指划过保温杯上的钢印。
“但我记得,有位参加过战役的老战士看完电影后说,‘你们让后人知道,我们不是史书上的数字,是有血有肉的人’。现在宁言做的事,和当年一样。”
监控室的灯光忽然暗了一些,不知是谁调弱了亮度。
宁言看见银幕上,周迅将火柴盒塞进墙缝。
这个未被审查剪掉的镜头,在幽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在救助站时,王阿姨的女儿曾说:“我妈把地址刻在火柴盒上时,手在流血,但她笑着说,‘血能让字更清楚’。”
“韩董,”宁言忽然转身,手机屏幕在掌心泛着微光。
“如果有一天,中影的片单里全是特效大片,会不会有人想起,曾经有部叫《盲井》的电影,让矿工的手第一次完整地出现在银幕上?”
韩三屏望着宁言眼中的光芒,想起2002年的柏林电影节上,宁言带着《出租车》拿到金熊奖后,回国后却执意把钱投进《盲井》这个“审查必死”的项目。
那时他说:“有些故事,比奖杯更重要。”
“行吧,”韩三屏拍了拍宁言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
“中影的纪录片频道给《盲井》留着时段呢,就算票房扑街,至少能让大学生们在选修课上看见。至于《孤独的女人》……”
他指了指监控里周迅的眼神特写,道:“威尼斯的评委要是瞎了眼,我第一个不同意。”
顾怀山慢慢起身,将胶片采购单折好放回包里。
“走,去看看放映厅。我听说有个观众带着27个火柴盒来看《孤独的女人》,说要给每个被拐妇女点盏灯。”
三人走出监控室,走廊里飘着爆米花的甜腻气息,与隔壁影厅传来的特效爆炸声形成鲜明对比。
宁言在《盲井》的海报前驻足,王宝墙的眼神穿过玻璃,仿佛在与银幕内的自己相望。
“知道吗?”
他转头对韩三屏说:“宝强昨天在矿区说,他娘看了预告片后说‘俺儿的手比矿长的安全帽还亮’。这就够了,至少有一个母亲,在银幕上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韩三屏沉默片刻,只是望着海报上那个布满煤灰的年轻人。
他回想起自己刚入行时拍的第一部纪录片,也是这样真实到扎眼的故事,后来被束之高阁,却在十年后成为了电影学院的教材。
有些东西不被市场接受,却在历史中散发着持久的魅力。
影院的灯光忽明忽暗,提示下一场电影即将开始。
宁言摸出手机,里面有周迅在救助站的彩信:她蹲在地上,与被拐妇女们交换火柴盒,阳光穿过窗棂,在她们手上形成金色的光斑。
“走吧,”顾怀山轻声说:“电影已经开始了,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让它们好好地放完。”
三人在影厅门口分开,宁言走向《孤独的女人》的小放映室。
顾怀山去查看《盲井》的场次。
韩三屏则站在走廊中央,望着两部电影的海报在灯光下交叠。
他笑了,或许正如宁言所说,有些电影的成功,不在票房数字,而在某个观众走出影院时,眼中多了份对世界的凝视和思考。
暗厅内,胶片转动的声音响起。
周迅的独白在扬声器中流淌:“每个火柴盒里,都藏着一条回家的路,哪怕这条路,要走二十年。”
而在另一个影厅,王宝强饰演的角色的指尖触到潮湿的煤灰。
银幕外的某个角落,有位老矿工悄悄抹了把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