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药汁的棉纱,沉沉压在文家小院。紫铜药杵磕在青石臼里的闷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当归碎屑簌簌落在老黄历的“忌动土“上。文天志蜷在藤椅里,志愿填报指南被汗湿的掌心洇出褶皱,蓝白条纹床单在晾衣绳上翻卷,像面倒悬的哲学系旗帜。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 T恤,头发有些凌乱,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却又透露出对即将到来的冲突的不安。
“爸,我决定了,我要报考哲学系。”文天志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但其中也带着一丝颤抖。
“啪!“
文建国把搪瓷碗墩在八仙桌上,排骨汤泼在“西方哲学史“的铅字上。油星沿着弗洛伊德
的画像蜿蜒,把潜意识理论泡得发胀。“哲学系?你当自己是苏格拉底转世?“他掰断晒干的远志梗往簸箕里摔,草屑粘在儿子发白的校服领口。
“哲学系毕业能当饭吃?“他掰断竹筷指向厨房,“你妈在纺织厂三班倒,就为让你研究什么...什么虚无?“
文天志摩挲着钢笔尾端的苏格拉底浮雕,那是方晓燕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钢笔在指间转出银色弧光,在父亲暴起的青筋间游移;文天志用钢笔尖戳着桌缝:“《黄帝内经》说'精神内守',您不也常念叨...“话音未落,药杵“哐“地砸在青石臼里。
“少拿经书堵我的嘴!“药杵砸下的瞬间,晾晒的蓝白床单突然缠住文建国的手腕。布料裹着浓重的晒衣绳气息,让他想起儿子婴孩时裹的百家被。周琴在厨房剁排骨的声响忽然停了,刀锋卡进砧板年轮里的钝响清晰可闻。
“文建国脖颈青筋暴起。猛地转过身,怒目圆睁,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现代社会讲究实用”
文天志微微一笑,试图用平和的语气解释:“爸,哲学不是无用的学问。它能帮助人们思考人生的意义,探索世界的本质。就像……”
“打住!”文建国挥手打断他,“别给我背那些哲学理论。我不管你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从小身体单薄,不好说话,但爱笑。我原以为你会继承我的中医事业,济世救人,可你……”
“对呀,爸,其实咱们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你救人的身体,我救人的精神。不仅不矛盾还互补啊。”文天志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文天志趁热打铁道:“爸,我知道您为我好。但我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我喜欢哲学,它能让我更深入地理解人生,找到自己的方向。”
文建国冷笑一声:“方向?你能找到什么方向?将来有好的生活才是方向。”
文天志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哲学的观点说服父亲:“爸,人生的价值并不完全体现在物质收益上。哲学能让我思考人生的意义,找到内心的平静和满足。就像苏格拉底说的,‘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过。’”
文建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懂什么!你这孩子太天真了。现实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文天志看着父亲愤怒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但他依然没有退缩:“爸,其实您不用担心,咱们家祖传中医,我怎么会扔下呢。就是现在,只要不是疑难杂症,我解决起来基本没问题。”
听到这些,文建国捏碎药材的手逐渐松开,远志粉混着陈年药香落在儿子肩头,气得铁青脸色稍有好转。心想确实这孩子聪明,在卫生所帮了不少忙。
周琴端来的新煨排骨汤在桌面漫开,油花缓缓覆盖了弗洛伊德忧郁的眼睛。“建国,天志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要不,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文建国看了妻子一眼,转身走出了客厅。
母亲看着天志,眼中满是心疼:“孩子,别和你爸赌气。他也是为你好。”
文天志微微一笑,安慰道:“妈,没事的。我知道。我只是想多学一门知识”
周琴想到上次吐血的事,赶紧追出去宽解丈夫。
客厅里只剩下文天志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无奈。
“伯母,天志在家吗?”周琴正好和进门的方晓燕撞上。
“晓燕你来了,正好,你快去劝劝天志,他到听你的话”后半句周琴压低了嗓门说。
“好的”方晓燕知道,这次可能性不大。
“天志,别太难过。你爸只是担心你。慢慢和伯父解释。”她看到文天志坐在沙发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走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虹姐,你回来啦”文天志兴奋的拉住方晓燕的手。
“嗯,陪妈妈回来的,处理房子的事”方晓燕略带伤感的回应。
“你报什么专业”急切地问。
“中医药。”
“好啊,好啊,你治身体的病,我治思想的病。哈哈”文天志在方晓燕身边就像个孩子。
方晓燕点了点头,并没有试图劝说文天志:“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是一定和伯父好好解释。”
文天志看着方晓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微微一笑,眼神中充满了感激:“晓燕,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方晓燕看着文天志,心中也充满了感动。但她没有告诉他医学院不在本部。
她知道,文天志的选择可能会面临很多困难,但她相信,他会坚持自己的梦想,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在文家小院的上空,阴霾依然笼罩着,但在这场冲突中,文天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而方晓燕的支持也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