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家主

“你看见我家小雅了吗?”

“四叔,我是玄白。”

陈云志神情一阵恍惚,像是过了许久方才艰难忆起陈玄白的名字。

“哦!对,你是小白!你现在是家主,你定然有办法寻得小雅,是不是?你告诉四叔!”

陈玄白缄默良久,未有一言,令陈云志再度神思迷离,仿若又忘却眼前之人乃陈玄白。

恰在此时,另有一族人路过此地,陈云志见状,忙松开陈玄白的手,快步迎向那族人。

“你看见我家小雅了吗?”

陈玄白静静地看着这位满面沧桑的老者,神色复杂,仿佛心间有物梗塞,致使胸臆烦闷异常。

四叔半生劬劳,然家门不幸,祸衅相继。

从其妻难产而死,到其子盛年夭折,继而儿媳意外身亡。

由于性格原因,陈云志,情钟往昔,遂未再续弦,最后唯有一个孙女相伴身侧。

陈云志倾其慈爱,尽数给予这个孙女。

而如今,孙女也......

陈玄白喟然长叹,旋即给陈云志的家仆吩咐道:“照顾好四叔,让他每日好好吃饭,睡觉时莫着凉了。至于四叔的那些举动,你不必强拦,若有族人对四叔轻慢无礼,你可前来向我禀报。”

“是!”

......

陈玄林:“家主,林家众人已至。”

陈玄白神色淡然,微微颔首,缓声道:“好,带我去见他们。”

不管发生了何种变故,家族根基未倾,族内诸事总得继续运转。

其他人可以发疯,可以终日涕零,可以不断哀愁,但他却不可以。

他对那些孩子的爱护,不逊于其亲眷,总是将族内最好、最真切的关爱给了那些孩子。

授以其正确的价值观,指导他们的拳法。

经累年相伴,早将他们视若己出。

然他身为一族之主,身负重任,不容沉湎于悲戚,不可有片刻停歇。

他一停下来悲伤,家族便会出问题。

对于陈玄白的种种反应,陈玄林在这数日间已然习惯。

由于陈云志如今已然疯了,全然无法再料理族中事务。

所以陈玄林便暂且接掌了陈云志手中的部分职务,后续他自会逐步取代陈云志的职务,全面肩负起族中诸事。

这等扰人心神、令人殚精竭虑的要务,以他那随性的性情,向来是十分抗拒的。

但没办法,族中诸事总得有人去做,去肩负起重任,而他又恰恰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拳法传授一事,他依旧还在管,但有陈守真从旁襄助,倒也能勉强应对周全,不至于手忙脚乱。

“唉!家族不幸,命运多舛,我也只得勉力为之,多担几分责任罢了。”

陈玄白在内心喟叹一声。

......

“切莫懈怠!”

“休得偷懒,我皆看在眼里!”

纵陈守真屡屡严词相督,然诸孩童终究一副泄气的模样,难提精神。

数日他们的朋友惨亡,于他们的稚嫩心灵之上,刻下了深深的伤痛。

然生离死别,乃人生必经之途,此类情形,日后亦不会少见。

在未来,或是他们的双亲,或是妻室,或是子女......

须知天地变幻无常,下一刻究竟会有何事发生,实难预料。

“此处有误。”

陈守真停步,为一孩子调校拳势。

童子略作踌躇,忽启口问道:“守真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但说无妨。”

“我等习练拳法,能打过仙人吗?”

闻此言语,陈守真正调整拳势的手陡然停住,身形微滞,然转瞬间便回过神,面露笑意道:

“若你足够勤勉,必可胜之。”

那孩子如获珍宝,面上绽放欣然笑意,他最好的朋友在几日前的灾难中被仙人的法术杀死了,故而才有此问。

他的眼神变得坚毅非常,似已然立下某种决心。

调整好后,陈守真行至槐树之下,看着这些孩子反复挥拳演练,内心忽生几分怅惘迷茫。

“仙人......凡人......”

他的目光缓缓落于右手,五指渐拢,攥紧成拳。

这是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杀器,但于那日的噩梦前却无能为力。

......

吁!

灵桃院落,灵气蒸腾,仿若渊潭旋涡,绕陈玄白周身盘桓不休。

陈玄白运转九转归元诀,又借数枚聚气丹襄助,终于冲破练气六层,踏入练气七层。

境界修行,与诸多方面因素休戚相关。

诸如引气法诀的高低优劣,“聚气丹”这等可提高引气效率的丹药,抑或是修炼之地的灵气充沛程度,乃至修士灵根的天赋差异,当然,亦不乏气运之类的说法。

然而在诸多散修的普遍认知里,修炼之地灵气的浓郁程度,乃重中之重。

五宗为何强大,究其根源,便是因其坐拥了整个极南之境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聚龙山脉。

聚龙山脉,灵脉纵横交错,汇聚交融。

故而灵气氤氲弥漫,充沛至极,于灵脉上修行的修士,吸纳灵气时,仿若顺水行舟,引气的效率远胜他处,事半功倍。

再从另一方面看,这般浓郁充沛的灵气,对灵材生长影响深远。

聚龙山作为灵气汇聚之所,宛如灵材生长的洞天福地,绝大多数珍稀灵材皆在此地扎根生长繁衍。

五宗得以坐拥充足灵材,无论是炼制灵丹妙药,还是满足其他诸多需用灵材之处,皆能游刃有余。

此诸环环相扣、层层递进,致五宗修士雄踞极南之境,独霸一方。

散修中也不乏天赋卓异之辈,然究其根本,其修为难以精进攀升,实乃因修行所需资源匮乏所致。

纵有凌云之志,超凡之才,若无充足资源相辅,也只能空负一身潜力而难展宏图。

不过对于陈玄白,又或是整个陈家,却有些特殊。

其特异之处,全系于灵桃树之上。

经过多年观察,陈玄白发觉那株灵桃树的灵气,似能衍生出一种独特灵脉,此灵脉无相无形,与陈家的族运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灵桃树所蕴灵气,于无声无息之间,循着血脉的羁绊,流转至每一位与陈家血脉相通的修士体内。

这股灵气仿若春雨,滋养着他们的修行,助力他们的求道之途。

当然,这般仅凭借直观感受察觉到的存在,将其称作灵脉,似乎也显得有些牵强,毕竟这灵桃院落也并没有长出任何的珍稀灵材,导致陈玄白如今仍需不断向外界获取灵材资源。

这些年恰逢族运如日中天,陈玄白受到这种“灵脉”的增益,修行速度快了不少,所以得以在短时间内再破境界。

不过前不久家族突遭变故,深深伤及族运根脉,族运既损,后续这段时日,“灵脉”所能给予的助力与增益,恐将削减不少。

陈玄白的目光凝于眼前的灵桃树上,花瓣近日来纷纷飘零,已然稀疏了许多,枝头略显萧索。

此般景象亦是族运衰退的体现。

陈玄白停下运转法诀,而后离开了这灵桃院落。

此时夜幕低垂,天色已然昏黯。

路过那片练武小院时,陈玄白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这个时分,练武小院中已没了孩子们习武的喧闹声,所有孩童皆已返回各自家中。

陈玄白盘膝坐下,望向那较灵桃树高出许多的槐树。

往日的记忆浮现,恍惚间,那槐树下似有两道朦胧身影。

一人奋力挥拳,拳风呼呼作响;另一人则神态悠然,偷闲躲懒。

如今复盘那夜局势,事端的发展转折,其实皆系于他一念之间。

那姚真明显是蓄意冲着陈守礼与陈守信二人而来,若当时陈玄白径直往山下而去,介入疏散陈玄林与诸孩童,则后续那番惨烈之景,或可避免。

然照此局势推演,除了陈守礼等三人,便是陈玄恪与陈守信,亦绝无生还之机,皆会命丧于姚真之手。

当然,往事不复还。

既为己之所决,则当怀承担诸般后果的觉悟。

若一味自疚自责,致身心颓靡、意气消沉,此乃懦夫之行。

而且经此变故,让他再次认识到一个真相。

五宗尚存,陈家不起,便随时有倾覆之危。

陈家,乃至极南之境凡俗众人,从未有过安稳之时。

此时,伴随着一缕清香,一双素手轻轻绕过他的双肩,些许温软悄然贴于他的后背。

“夫君......可还安好?”

陈玄白耳畔传来楼清玉轻柔的声音。

身为陈家主母,这几日陈家所历经的变故,楼清玉自是了解。

没了往日那般俏皮灵动,如今这般沉静安然,倒像是一位真正的贤妻良母。

“夫君但可向我倾诉,哭也好,抱怨也好,发怒也好,我一直都在。”

陈玄白轻轻握住妻子的柔荑,答道:“我没事,毕竟......”

“我是家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