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朝
将军府。
夜晚的风,从窗间穿过。
威严静肃的沈家宗祠灯火阑珊,高高的门阶将沈家的烟火与荣耀框起,在微微斑驳的香炉之上化为青烟蜿蜒盘旋着远去。
沈淮澜恭敬地跪在沈氏祖先的牌位之前,他收起了所有浪荡的情绪,低着头,不发一言。
沈民复手持长鞭,立在沈淮澜身旁,周身的气势不怒自威。
他身后的元叔一脸担忧,几次想要开口,却被沈民复用眼神制止。
暮色渐浓,浓稠的墨色将月光和星光都吞噬进去,吐出凉风阵阵。
窗下的草木丛间,偶有几声虫鸣之音,忽高忽低。
“老爷,二公子都跪了半宿了,明日还要去宫中,您就放二公子一马吧。”元叔还是没有忍住,轻声劝着,“二公子只是顽劣了一些,本性并不坏,您好生教导就是了。”
“顽劣?”沈民复轻哼一声,微微抬手,长鞭发出一声破空的响动,将沈淮澜的意识惊起,再次跪伏。
“沈淮澜。”沈民复的语气愈发失望,“我平日确实对你疏于管教,陛下仁慈,将你派到太子殿下身边好生学着规矩。”说着沈民复朝上拱手,“可你居然在书院顶撞夫子,屡教不改,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父亲不是教导过我,要避其锋芒……”沈淮澜狡辩道,“我只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你有锋芒可避吗?我那是要你处事低调,你知不知道陛下把你带进宫,对于沈家既是荣耀也是震慑,你能不能走点心,让我太平几日?”沈民复也是生气,但更多的是自责。
“父亲,我知道了,我再不惹事了,这样以后就绝不会连累沈家。”沈淮澜直起身告罪。
“老爷,您看公子都知道错了,您就不要苛责了,公子以后一定会约束自身言行的。”元叔一边说着一边给沈淮澜打眼色。
沈淮澜心领神会,继续小声讨饶,“父亲,您原谅儿子,我自幼没有母亲教导,您有时一走也是大半年,府中小娘也因为弟弟……我——”
“走走走走!”沈民复将手中的长鞭扔下,“都走!不过你若再敢胡作非为,搬出你娘来也不好使!”
“是,老爷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和公子说道的。”元叔说着就去搀扶沈淮澜。
“多谢元叔。”
“都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儿女都是讨债来的。”沈民复叹了口气,不住地赶人。
灯火昏暗,夜色浓重,他一个人在宗祠立了好久好久。
当清晨的第一缕曦光照到雾凇阁时,苏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庭前,拿着一卷古籍,细细研读着。四周挡风的帷幕微晃,寒意渐渐侵袭。
一只汤婆子突然被塞进苏黎的怀里,苏黎的手下意识的一缩,抬头就是余白担心的目光。
“殿下快暖暖手,您怎么起得这样早?”说着余白将苏黎冰凉的手贴到汤婆子上。阵阵暖意袭来,苏黎不由将汤婆子抱得更紧。
“殿下在看什么?”余白好奇地将苏黎放在膝上的书拿起,“这是一本游记吗?殿下的兴致倒是不错。”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苏黎笑笑,“不然还能怎么慰藉自己呢?”
“殿下怎么不出去到园子里逛逛呢?殿下来了以后都没有好好看过这祁朝的宫城呢。”余白轻笑着打趣,“殿下在云宁的时候不是最喜欢凑热闹了吗?”
“在这儿能有什么热闹可凑,别平白被人当了热闹。”苏黎再次拿起手中的书,突然灵光一闪,“逛一逛……”
“殿下?”
“对,余白,我们去逛一逛这宫城吧。”苏黎站起身,“帮我梳妆。”
“啊?是。”余白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殿下想开了就好,老闷在屋子里也会把人闷坏的,我陪着殿下一起去。”
奇花争艳的御花园中。
“殿下……公主,您看这开的花,多好看呀。”余白指着那株木芙蓉,想要让苏黎观赏,可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公主?”余白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苏黎站在御花园的宫道岔口上朝着两边远眺。
“公主,您在看什么呢?”余白凑过来,“左边是贵妃娘娘的锦水宫的角门了,听说贵妃娘娘喜欢赏花,为方便娘娘游园,君上特意着工匠在锦水宫开了一个角门,宫人们议论说御花园花匠育出的新的花种都要先送到锦水宫请贵妃娘娘过目呢。”
“那右面呢?”苏黎远远望着都觉得那座宫殿富丽堂皇,让人瞠目,可却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似的。
“嘘——”余白示意苏黎轻声,“那右面是先皇后的居所,听说先皇后是自戕,君上震怒,下令封宫的。”
苏黎看向余白,难掩惊讶,“你已经打听得这么清楚了吗?”
“不是奴婢,奴婢和公主一同进宫,哪有那么大本事。”说着余白有些不好意思,“是雾凇阁的宫女红锦,她原来是先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后来先皇后崩逝,她被分到了内务府,公主住进雾凇阁后,她又被分来了这里。”
苏黎点头,“好生留意着她,一会回去让她来见我。”
“是。”余白应下。
苏黎心中盘算着从雾凇阁到御花园的路程,确定没有遗漏后,这才想继续上前,想要近距离看一看这座奢华的宫殿。
“公主,您不是要赏花吗?”余白追了两步,见苏黎径直朝右面走去,吓了一跳,“公主,这边红锦说是禁地,咱们……”
话音未落,一个衣着老成的嬷嬷拦住了她们,“站住,不管你们是谁,这里除君上外一律不得入内。”
苏黎远远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宫门,若依余白的话,封宫已久,门扉必定斑驳,可这宫门红的耀眼,似乎有人日日擦拭……
苏黎心中了然,歉意告罪,示意余白打赏后,带着余白转身离开。
“公主为何要执意过去一趟?”
“没什么,只是对先皇后生了几分好奇。”
“听红锦说,君上和君后在之前东宫的时候也是鹣鲽情深,当时的君上还是太子,君后是太子妃,他们两人当时真的是一段佳话,后来陛下登基之后,他们也是情比金坚,只是不知为何,君后突然干政,触怒了帝王,就再也没有人敢提过之前的事了。”余白悄声回道。
苏黎低着头沉思,脚步却没有停留,按之前的线路再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