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月光

“那我去打猎了！明天见，殿下！”

抵达郊外的森林后，阿尔巴提着长枪，大步走进草丛。

“哦，明天见……”

夏尔怀着难以释怀的心情，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自己太小看他了。阿尔巴也是魔族，夏尔原本以为他会冷酷地表示“人族死多少都不关我的事”。

如果他是那种人，等到时机成熟，夏尔就能毫不客气地宰了他。

然而，他竟然对在前线战斗的人族表示某种程度的同情，明明对牧场的人族就毫不在意。

这是怎么回事？夏尔无法释怀……不过，夏尔本身对不幸的魔族也丝毫不抱同情。

考虑到这一点，就觉得他的反应很合理。到头来，慈悲和同情这种东西，只适用于自己人吗？

［种族不同，想法也会不同吧。］

安缇待在夏尔体内，若无其事地说道。

［恶魔更过分哦？就算同为恶魔，也毫无同伴意识。恶魔会投入感情的对象，只有老相识或契约者。］

——不，唉……你们严格来说不是生物，不能拿来比较。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不需要耿耿于怀。你很普通，那家伙也很普通。只是适用范围不同，利害也不一致罢了，而且是致命性的。］

致命性。

没错，致命性。

如果那家伙生为人族的话，会成为优秀的勇者吗？

“虽然他说要去打猎，但这座森林里有什么呢？”

蕾拉不晓得是否明白夏尔的心情，她为了改变气氛而开口搭话。

“是啊，有什么呢？”

夏尔感谢她的贴心，同时眺望夜晚的森林。

这里和夏尔被操练到半死的训练场森林不同，几乎没有人手整顿，树木生长得更加茂密杂乱。

话虽如此，因为离城镇很近，应该已经猎杀掉大型野兽了。如果有的话，就是鸟类或鹿。

“……”

鸟或鹿……没错，夏尔现在的心情也一样。

虽然会为了同盟圈的人们感到愤怒，但就算鸟或鹿被猎杀，夏尔也只会觉得“真可怜”而同情，不会涌现愤怒，毕竟自己也会吃肉。

阿尔巴抱持的感情也是一样的吗？牧场饲养的人族认为那是理所当然，所以不会有什么感觉。不过，没有受到饲养的前线人族，会想象到社会和家庭，找出同情的余地。但是，不至于会想到要停止杀戮。

真是无可救药……

昨天让夏尔吃得很饱的烤肉也是。就算肉的主人转生为魔族或人族，跑来复仇，夏尔也无话可说。

［没必要抱怨。你自己也是复仇者，要是那种家伙出现，堂堂正正地接受不就好了吗？］

说得真轻松，因为事不关己。

不过，总觉得想笑了。

［嗯。烦恼东烦恼西也只是浪费时间。而且，你也没空尽力填补难以填补的鸿沟吧。］

是啊。就算有毅力地改变意识，也不可能说变就变，而且魔族可以活上两、三百年。就算奇迹发生，有什么改变了，到时候同盟也已经灭亡了吧。

既然如此。

毁灭魔王国还比较快。

抱歉，阿尔巴。虽然你同情他们，但还是别停手。

夏尔虽然觉得抱歉，但还是不会停手。

“……听到了很有意思的事。”

夏尔放松肩膀，对蕾拉这么说道。

和笑咪咪的夏尔相反，蕾拉露出有点担心的表情。

“很有意思吗？”

“是啊，最后我这么觉得。”

“既然如此——”

她发觉夏尔并不是在勉强自己装出的表情。

“太好了。”

蕾拉也松了一口气般微笑。

“对了，说到这个，蕾拉说要飞上天空对吧。我完全忘了，抱歉。”

采买之后又意外遇见阿尔巴，害夏尔忘得一干二净。

“啊，我并不在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蕾拉害羞地嘿嘿笑着，手指交缠。

“这个嘛，我也一样。”

对于周围都是敌人的夏尔而言，能够放松心情的时机真的只有和蕾拉或莉莉安娜在一起的时候，夏尔打从心底觉得，蕾拉愿意接受自己真是太好了。

薇妮在视野边缘“咕耶”一声仰天长叹，但夏尔假装没发觉。啊，同事赏她一记肘击。

“不过，蕾拉也有一段时间没飞了，会不会累积了压力？而且今晚——”

夏尔也仰望天空。在清澈的星空，银色的月亮浮现。

同盟圈有句谚语是“太阳照耀万人”。意思是阳光不分出身与成长环境，平等地洒落在所有人身上。

不过，月光也一样。

“今晚的月光很耀眼。蕾拉飞起来的话，白银鳞片会闪闪发亮，一定很漂亮吧。”

“这……”

蕾拉睁大金色的眼睛，双手捂住嘴巴。她好像很久没这样了，脸红得像煮熟的章鱼。

“听你这么一说……我已经忍不住了！”

蕾拉解开女仆装的缎带。

夏尔悄悄别开目光，她在夏尔面前害羞地、又有点心急地脱下衣服。

夏尔别开目光，夜精灵的女仆们映入眼帘。连总是面无表情的薇妮的同事们，都像在说“哎呀！”般互相依偎。

住手！不要做出好像撞见猥亵场面的反应！她只是为了解除人化才脱衣服吧！

住手，薇妮！不要竖起小指！

蕾拉一丝不挂，她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

魔力膨胀，存在感增强。

美丽的银白色龙族出现在眼前。

“那么，我也稍微飞一下。”

蕾拉迅速与夏尔拉开距离，张开翅膀，以免风压伤到夏尔。

然后，她轻轻蹬地，跃上空中。

风吹拂而过，森林的树木沙沙作响。

银白色的龙强而有力地升上天空。

［——判若两人呢。］

安缇佩服地低语。

真的。她刚来到夏尔身边时，就算助跑也只会滑翔。

如今她轻盈地在空中自由飞翔，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哈哈，久违地飞翔，果然很舒服吧。她在上空盘旋，在空中画圆，甚至做出特技飞行般的动作。

宛如在星海中游泳——

夏尔现在的魔族之眼，连黑暗中微弱的光芒都能捕捉，蕾拉的身影在夏尔眼中闪闪发亮。

夏尔看得入迷，忘了时间，蕾拉也忘我地飞行。

直到高挂在天顶的月亮稍微倾斜，蕾拉尽情享受了天空后，才回到夏尔身边。

“呼！我玩得好开心。”

蕾拉的声音比平常的人声更带金属质感，但语气完全没变，她显得有点难为情。这是变成人形后养成的习惯吧，明明是龙族，她却害羞地用前脚遮住脸颊，很有蕾拉的风格，很可爱。

“你飞得很美哦。你已经是一只出色的龙了，蕾拉。”

夏尔抚摸着蕾拉的下颚，感慨万千地说道。蕾拉从喉咙发出咕噜噜噜的声音，金色的眼眸凝视着夏尔。

如果能在这片天空自由飞翔，想必会非常痛快吧。

‘天空果然很棒，自由自在。’

普拉蒂的话突然在脑中复苏。夏尔忘不了，那是前往黑暗传送门时，她骑着龙说的话。

总觉得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很愚蠢。

“蕾拉，你还没飞够吗？”

“呃……其实，是的。”

“既然如此，我有个请求。”

已经够了吧？

“可以让我骑在你背上吗？”

蕾拉睁大了金色的眼眸，原本在一旁偷笑的夜精灵们也像是被泼了冷水般，表情变得僵硬。

“夏尔大人！这……”

“母亲大人有交代，不能让我骑龙吧？”

普拉蒂说过，直到夏尔建立起坚定的信赖关系，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都不能让夏尔骑龙。因为不管魔力多强，从高处摔下来都只有死路一条。就连那个魔王也害怕遭到反击，绝对不会骑龙。

不过，夏尔和蕾拉早就建立起坚定的信赖关系了，就算是场面话。

“老实说，我和蕾拉的信赖关系已经够稳固了。如果蕾拉想杀我，就算不用刻意把我从空中打下来，趁我大意的时候也能把我咬死。”

“这……是没错。”

“而且，就算我身上不带任何武器，全身赤裸、毫无防备，只要蕾拉有那个意思，也能在那时候龙化杀掉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也……是没错……”

蕾拉在我身后羞耻地发出“呜呜……”的呻吟。

对不起。虽然夏尔和蕾拉独处时没有真的做那种事，但旁人看起来就是那样。

“所以，就当成是这样吧。你们有劝过我，但我没有听劝。”

薇妮她们似乎想反驳，但同样觉得现在讲这个太晚了，说不出话来。夏尔从她们身上调离目光，转向蕾拉。

“蕾拉，可以吗？”

“是，您请。”

蕾拉抬眼注视着夏尔，同时慢慢弯下身子。

“可是……这样，不会危险吗？又没有鞍……”

“哈哈，是有点可怕，希望你飞的时候可以温柔点。”

“我、我会加油。”

就这样，夏尔跨坐到蕾拉背上。

那天，夏尔与她初次一同翱翔天际。

不受任何人拘束，飞向满天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