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5章 书皮遗令

【墨渊之主】三个古字，在我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碑身之上，那些倒写的咒文竟仿佛感知到了我的靠近，悄然游动起来——一笔接一笔，如黑蛇穿行，刻入碑身深处。碑文之下，一抹模糊的光影，缓缓浮现。

它仿佛从碑石中剥出，从咒文间脱壳，像一页被尘封百年的魂印在此刻被撕开。

“退后！”我忽然低吼一声，心脏剧烈跳动，火痕识焰自掌中喷薄而出，化为一道拱形屏障，将身后的璃瑜、苏雁与牧瑶隔开。

璃瑜脸色一沉，立刻咬牙掐诀：“你疯了？那是——”

“我知道。”我沙哑地答，“但它只认我。”

那魂影终于从碑下完整显形，三丈之躯，骨架如墨铸，面部无肤，唯有灰白之骨裸露于外。那不是凡骨，是整块识骨凿刻而成的“咒面”。而那面孔之上，竟密布书符——咒文成印，自额心至唇边，层层缠绕，似将其语言与魂识一同封住。

那一刻，我知道我眼前的不是人，不是灵，甚至不是魂。

而是“字的具象”。

那是骨面书主。

我曾在梦中见过他。

他是玖昀在一次笔魂分离的失控中，从命书识海深层撕裂出的极端意识副体。他无命轨、无归印，独立于玖昀之识外，却又被其书魂之根所束缚——如同脱离母卷的断章，被书者遗弃，却永远背负“被写过”的痕迹。

他抬起头，面部骨文缓缓扭动，声音终于自骨缝中流出，仿佛由千层断墨所构成，沙哑得几乎撕裂听觉：“你……终于来了。”

我的喉咙干得仿佛被生咒烧过，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脚下没有声音，唯有碑文剧烈震荡，如同整块碑都在响应他的意志。

“你来，是为了书之终页。”他的语调极慢，仿佛每一个字都从旧纸里剥出，“可你知不知道……命书，从未真正开始。”

璃瑜死死盯着碑前的影，低声道：“什么意思？”

他没有理她，继续向我逼近，声音压得低得像从地底钻出：“书……需要主笔。”

“可真正的主笔，从未降世。”

我心头猛地一震：“你说的不是玖昀？”

骨面书主停下脚步，眼中那对魂火深处陡然燃起一道古符的倒影。他抬起右手，从脊背之处的灰骨中，缓缓抽出一页斑驳的薄皮——那页看上去像纸，触感却如旧皮，表面满是经年累积的书缝与伤痕。

他将那一页举起，抖落咒尘，缓缓念出：

“书皮遗令·初裁：列十三名试命者，各持影笔、代咒、替轨、书魂。其试而未成者，依望厄之印，予以判燃。”

“首名：火痕，异火页灵，未命之笔，封裁。”

“第二名……”

他未念下去。

空气，静得只剩碑底自燃的微弱咒火，像是一道灰线，在地面上挣扎。

璃瑜眼神陡然一沉，飞快走上前，从骨面书主手中一把抽出那页“书皮遗令”，手指颤抖地翻看。

“这是……”她喉咙紧绷，牙根咬得几欲碎裂，“命书的……裁断卷？”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而上的惊惧：“什么叫裁断卷？”

骨面书主缓缓道：“你们以为命书是书命之人？错。”

“命书书的，是谁能活，谁不能写。”

“十三试命者，皆是玖昀尝试为命界引入书魂自生机制的失败样本。他不想再书命，而是想让命自己写自己。”

“你们，是试命的产物。”

他看向我，骨面上的咒文跳动：“你也是。”

我脑中嗡然一声炸响。

我……也是？

“我是……命徒。”我喃喃道，“我有命轨，有魂印，我……”

“你有，但你从未真正写过自己。”骨面书主将我话打断，眼中的咒火逼人，“你以为你是书中人，却不知道自己是未封之章。”

“你以为你拥有命魂，却不知道那魂，是火痕醒来后才开始动。”

我忽地后退一步，识火疯狂跳动，脑中浮现出无数段无法辨认的残页——火痕初见之地，灰园残碑，裂名石上浮现的“页灵之火”……全都在这一刻合为一线。

璃瑜抬起那页遗令，沉声道：“你说主笔未现，那望厄者——是谁？”

骨面书主终于沉默了。

他回身，望向那方三丈碑身之下——一处被咒文层层遮蔽的空洞，如书页被折起的一角。他缓缓伸手，指向那道空缺。

“望厄者，是命轨最初的观者。”

“书之开篇，由他观万咒而立卷，由他断命而留页。”

“可他，从未写入书中。”

“也正因如此——书，从未真正开始。”

我几乎是被骨面书主的话吼醒的。

那一瞬，我识海深处像是被火痕灼穿，一页未书之纸猛然撕裂，从梦魇里猛地翻出，直面现实。我的识焰剧烈跳动，灵魂深层的印记在咒碑前嘶鸣如啸，火痕印环剧痛如割。那不仅是警示，是一种源自书魂根源的怒意。

“未封之章？”我喃喃地重复，咬紧牙关，眼眶因血火涌动微微泛红。

我不是谁的“失败样本”！

我是我自己！

咔——

那是一道骨头错位的声音，亦或是火焰与魂识激烈对撞时的咒链崩裂。火痕自我掌心暴起，不受控制地蔓延至整条手臂，灼烧着袖口，也灼烧着这片灰渊的命根。

“赵磊！”璃瑜惊呼，我却已听不清。

我只觉得胸口的识火正在翻涌，一页页命轨的残影从脑海中撕出，如碎纸扑火。它们在咒碑之前纷纷燃烧，化作墨火环绕四周。而在那火焰的最中心，我走上前，一掌狠狠按在了那块【墨渊之主】之碑上。

“命……不是你来裁的！”

轰！

那碑身猛然震动，如有千页古卷在碑底爆燃。火痕识焰如脱缰烈兽，沿碑咒疯长，直接灼穿骨面书主手中那页“书皮遗令”。整页薄皮在火焰中剧烈扭曲，纸上咒文如血泣崩散。

骨面书主发出一声嘶哑低吼，半边咒面被识火灼蚀，灰骨崩裂出数道细痕，他踉跄半步，却没有还手，只是死死看着我，骨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终究还是——燃了。”

就在那识火侵蚀到碑文最深处时，地底忽然剧烈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