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壁垒内王家密室内。
王家家主王启坐在会议室首位,此时会议室里坐满了家族高层,皆望向王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是3号壁垒最深处,王家最核心的密室内,空气沉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墙壁由厚重的复合装甲板拼接而成,只在靠近天花板的狭窄缝隙里,嵌着几根散发着惨白冷光的应急灯管。
吝啬地勾勒出围坐在巨大合金长桌旁的人影轮廓。
沉闷的换气系统在头顶深处发出单调的嗡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金属和过滤后尘埃的冰冷气味。
王启坐在长桌尽头的阴影里,几乎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唯有他搁在冰冷桌面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才泄露出一点并非全然掌控的情绪。
他指间缓缓转动着一枚暗沉沉的金属扳指,每一次细微的摩擦声,在这死寂里都清晰得刺耳,敲打在每一个屏息凝神的高层心头。
“消息!”
王启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像一把裹着绒布的钝刀,轻易劈开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那扳指转动的节奏猛地一跳,
“确认了?”
坐在他右手边首位的一个瘦削身影情报长老王乾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干涩紧绷。
“回禀家主,洛伊小姐传回的最后加密讯息,反复确认……贺老六,病死了。”
“死在他那个窝棚里,现场没留下指向性的东西,而且几个随从带的觉醒石探测器也没有反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的重量。
“我们的人,未发现觉醒石。”
空气里最后一丝侥幸的泡沫被彻底戳破。
压抑的叹息、低低的咒骂,还有身体在冰冷金属椅上不安挪动发出的细微刮擦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悄然弥漫开。
几个长老的眉头锁得更紧,眼神晦暗地交换着信息。
贺老六这条线,是王家耗费巨大资源才锁定的,关于“觉醒石”最确凿、也几乎是唯一的线索。
现在,线头断了。
黑暗中那条通向力量与绝对掌控的光明之路,仿佛在眼前骤然坍塌。
王启转着扳指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洛伊呢?‘东西’呢?”
“洛伊小姐无恙,已按预定路线撤回,正在接受标准净化程序。”
王乾迅速回答。
“她带回了一个消息……贺老六死前唯一接触过的人,一个孩子,那是贺老六在废土边缘捡来的流浪儿,叫小毛球。”
“孩子?”一个沙哑、带着明显质疑的声音猛地从王启左手边响起,像砂纸摩擦着粗糙的金属。
说话的是二长老王镇,身材魁梧,脸上横亘着几道在废土厮杀中留下的狰狞疤痕,此刻正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扫视全场。
“一个贱民堆里爬出来的小崽子?”
“贺老六那种老狐狸,会把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托付给一个路都走不稳的鼻涕虫?荒谬!”
他粗大的指节敲在合金桌面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敲打每个人的神经。
“未必。”
王乾顶着压力,声音依旧平稳。
“贺老六没有亲族,在流浪者里也独来独往。”
“临死前身边只有这个孩子,且洛伊小姐观察判断,贺老六对这个‘小毛球’,有异乎寻常的回护之意。”
“这是目前唯一、也是最接近的突破口。”
“突破口?”
王镇嗤笑一声,脸上疤痕扭动,显得更加凶狠。
“那就撬开他的嘴!撬开那颗小脑袋!一个贱民的命算什么?”
“值几个信用点?扔进刑讯室,用点‘助记剂’,再硬的骨头也能碾成渣!还怕他不开口?”
“把贺老六给他看过的、摸过的、藏东西的地方,一丝不漏地给老子吐出来!”
他粗鲁的话语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在密闭空间里回荡,让几个相对温和的长老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刑讯?”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像一泓冰水突然注入滚烫的油锅。
会议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口站着的,正是王洛伊。
她刚刚完成强制净化程序,穿着一身毫无装饰的素白连体制服,湿漉漉的黑色长发紧贴着脸颊和颈侧,衬得皮肤更加苍白透明。
几缕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珠,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睫低垂,遮住了瞳孔深处的颜色,唯有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
当她抬起眼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尤其是落在二长老王镇那张因暴怒而涨红的脸上时。
那瞬间的穿透力,让王镇喉咙里即将喷薄而出的咆哮竟硬生生卡住。
王洛伊步履无声,走到长桌末端一个空位前,并未立刻坐下。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素白袖口上一点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印记上,像是凝固的血迹,又像是某种锈渍。
纤细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那点污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专注和……怀念?
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也更冷,如同冰珠滚落玉盘。
“对一个幼小的小孩刑讯?就如同对付当初我姐姐一样吗?二长老!”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抬起,掠过一张张或凝重、或疑惑、或依旧带着戾气的脸,最终落在父亲王启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上。
王洛伊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会议室内沉闷的空气,直抵二长老王镇的心脏,也狠狠扎在每一个知晓那段往事的人神经上。
“姐姐?”王镇脸上的疤痕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暴怒瞬间被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和惊疑取代。
他粗壮的手指还僵在半空,敲击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名字,这个禁忌,像幽灵一样突然被王洛伊从尘封的血色记忆中扯了出来。
会议室内死寂得可怕,连头顶换气系统单调的嗡鸣都仿佛被冻结了。先前那些不安的挪动、低沉的咒骂全都消失无踪。
几位长老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有人眼神闪烁,下意识避开王洛伊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目光。
有人则深深低下头,仿佛要将自己埋进合金桌面的阴影里。
那段往事是王家极力掩埋的污秽,是王启坐上家主之位时脚下尚未干涸的血迹之一,更是王洛伊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
此刻被这样赤裸裸地提起,无异于在所有人的伤口上撒盐,更是在挑战王启绝对的权威。
王启转动扳指的动作终于停了。
那枚暗沉的金属扳指被他稳稳地按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却足以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嗒”声。
他整个人依旧陷在首座的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如同蛰伏在深渊中的凶兽,缓缓睁开,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站在长桌末端的女儿。
那目光里没有暴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压力。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得让人呼吸困难。
王乾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连一向强横的王镇也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家主的一个眼神,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
王洛伊却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
她的视线从袖口那点暗红的污渍上移开,迎向父亲深渊般的目光。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苍白得像一张上好的宣纸,唯有那双眼睛,清澈、平静,却又深藏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父亲,”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却多了一份不容置喙的力量。
“贺老六是条老狐狸,能在废土上活到他那个年纪,死前还能把觉醒石藏得滴水不漏,让探测器都失效。”
王洛伊顿了顿,接着说道:“您认为他会把秘密托付给一个可以轻易被吐真剂摧毁大脑,在刑讯室里只会发出无意义惨叫的‘鼻涕虫’吗?”
她的话像冰冷的逻辑链条,一环扣一环,砸在众人心头。
“够了!”
王镇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巨大的力量让沉重的合金桌面都发出嗡鸣叫。
“王洛伊!你是在质疑家族的决策吗?为了一个贱民崽子,你竟敢……”
“二长老!”王启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铁闸,瞬间截断了王镇的咆哮。
那声音里蕴含的冰冷意志让王镇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涨红了脸,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王启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王洛伊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洛伊,那你的建议?”
王洛伊微微挺直了背脊,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素白的制服衬得她身形单薄。
但此刻,她站在这王家权力核心的密室中,却像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雪松。
“把那个小孩带回来。”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由我来接触,用最温和、最隐蔽的方式在确保他信任我的前提下,引导他说出贺老六最后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商榷的意味。
“刑讯室,任何形式的强制手段,只会彻底关闭这扇可能通向觉醒石的唯一窗口。”
“我以行动组负责人的身份,请求这个权限。”
“同时!”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王镇,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
“我要求,在接触期间,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扰或威胁目标的安全,这是获取线索的必要保障。”
会议室内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王启、王洛伊和王镇之间逡巡。
王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扳指,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