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总在雨后泛着潮气，巷尾那间挂着“灵尾斋“木牌的铺子在檐角风铃叮当作响时，总会有心事重的人循着铃声走来。
铺子门楣上缠着半枯的紫藤在推门时铜环相撞的脆响里，总混着淡淡的檀香与草木气。
灵汐是只修炼了不知多少年的猫妖，左耳尖总翘着一小撮不易察觉的银毛，笑起来眼角会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此刻她正蜷在柜台后的藤椅上，指尖转着支玉笔，看对面的青衣少女用朱砂在泛黄的契约上落最后一笔。
“青禾，这笔交易划算吗？“她晃着尾巴尖，毛茸茸的猫尾在身后轻轻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光斑。
被称作青禾的少女抬眸，她生着双琥珀色的眼瞳，肤色冷白，指尖捏着的狼毫笔悬在纸上，墨色的长发用木簪松松挽着。她是只仅修了几十年年的兔妖，性子比深潭还静，是灵汐捡回来的搭档，也是灵尾斋唯一的“账房先生“。
“陈先生要用三年阳寿换妻子回心转意，“青禾的声音清冽如冰泉。
“契约规定，需他每日真心念妻子名字三次，持续七天。若中途变心，阳寿照扣，愿望作废。“
灵汐啧了声，跳下藤椅凑到柜台前。玻璃柜里摆着各式小玩意：缺角的玉佩、褪色的发绳、生锈的钥匙都是过往交易留下的信物，每样东西上都还缠着不肯放过的执念。
她指尖点过那块裂了缝的玉佩，那是很多年年前一个书生用半生记忆换功名的凭证，后来书生金榜题名，胸中再无半点文墨，后来呢，升官发财，再具体灵汐就真的不知道了。
“人心啊，“灵汐托着腮，看青禾将新契约折成纸鹤，纸鹤扑棱棱飞到柜台顶端的青瓷瓶里的。
“总以为愿望能买来圆满，却不知最沉重的代价从来都藏在'如愿'之后。“
话音刚落，门上铜环轻响。进来的是个穿白裙的姑娘，眼眶红肿，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
“我...我听瞎子说这里可以帮人实现愿望。“姑娘声音发颤，指尖把照片捏得发白，“我想让阿哲回来，哪怕...哪怕只有一个月。“
灵汐示意她坐下，墨渊已端来一杯热茶，水汽氤氲里，姑娘的声音渐渐清晰。她叫林晚，三个月前，男友阿哲在一场车祸里走了，留她一个人守着两人合租的小屋，墙上还贴着没撕完的婚纱照。
“他走前说要娶我，“林晚抹着眼泪，指腹摩挲照片上少年的脸，“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能陪我完成那场婚礼，哪怕...用什么换都可以。“
灵汐指尖在柜台敲了敲，木桌下的猫尾轻轻摆动。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执念，像飞蛾扑火，明知会灼伤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伸长翅膀。
“复活人的代价代价是灵魂哦，“青禾在旁轻声开口，递过契约，“且他回来后，不会记得自己已经离世，只当是做了场长梦。等到他死之后，就是彻底消散，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林晚的手顿了顿，眼泪砸在契约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抬头看向灵汐，眼里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换。“
“你这么做的话，你和你的男朋友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你确定吗，并且.......”
“青禾，不用再说了”灵汐接过她按了指印的契约，指尖燃起淡青色的狐火，将契约烧成灰烬。灰烬飘进青瓷瓶，与先前的纸鹤融在一起。她从柜台下取出个小巧的银铃，塞到林晚手里：“明晚子时，摇响铃铛，他自会回来。“
林晚走后，巷子里的月光斜斜照进铺子。青禾收拾着茶具，忽然道：“生命灵魂换几十年的幻梦，值得吗？“
灵汐跃上窗台，望着天边的弦月。好多年前前她刚修出人形，在雪地里冻得快要消散时，是个砍柴的少年把她揣进怀里暖着还没有被冻死，后来少年病逝，她在他坟前守了百年，才明白有些告别，从来不是用时间能填补的。
“值不值，是人心自己定的，“她尾巴尖扫过青禾的手背，带起一阵轻痒，我们做的，不过是帮他们看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就像他男朋友阿哲，因为她得了绝症就剩下半年的寿命，强行改命，用可口的代价一命换一命”
墨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是几年前替灵汐挡天雷时留下的。
“那他们.....”青禾眼眉低垂。
“我可没有骗他们哦，那个阿哲本来就只剩下几年了，他长时间熬夜工作身体早就透支光了，活不了几年了，故当时他只没有灵魂和本喵换”
灵汐耳尖的银毛颤了颤，变成的猫形态，被在青禾抱在手上，懒洋洋的打了个滚。
“两个灵魂换两个人一辈子的无忧无虑，这不很赚喵？”
子夜时分，青瓷瓶里的纸鹤忽然振翅，发出细碎的声响。灵汐知道，林晚的铃铛响了。
她趴在窗台上，看月光里浮起淡淡的虚影，那虚影慢慢凝实，变成照片上少年的模样，正茫然地站在巷口，望着林晚奔过去的身影。
“你看，“灵汐侧头对青禾笑，眼里有细碎的光，“哪怕知道是幻梦，她还是愿意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