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错被勾魂

“林知微,临安郡人氏,丙辰年辛卯月戊申日酉时三刻生。”冰冷无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阳寿未尽,凡体未亡。阴差锁魂失误,致生魂离体被‘勾魂链’捕获。按《冥律》第三章第七则,错勾生魂,当立时打入‘碎魂渊’,万世不得超生。”

“大人饶命!”强烈的求生欲压倒恐惧,林知微扑跪在地上,几乎是嘶喊出来的。

“求大人开恩!让我回去!我的身体还在……”她顾不上别的了,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她在阳间还有未了却的事情。

“还阳?”那男子薄唇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错误既定,便需代价。律法之下,你区区凡人性命,不值一提。”

洞穿胸膛的勾魂链将她提起,越收越紧,一幕幕碎片便冲击在林知微濒临破碎的识海里。

凛冬寒夜,林府后院。

屋檐下悬着的灯笼晕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膝下的长阶石板。

十指早已冻得红肿不堪,轻轻一碰都很疼,如今还要她握笔抄写《女戒》,只是墨迹尚未干透,便被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戴着赤金缠丝镯的手拂过。

整沓宣纸落入阶前融化的雪水泥泞里,墨迹瞬间晕染开来。

“哎呀!”嫡姐林玉瑶故作惊讶地掩口,上挑的凤眼斜睨着林知微冻得青白的脸,幸灾乐祸的说:“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抄书也如此不用心,污了圣贤文字事小,怕不是对母亲教诲心存怨怼吧?”

长时间跪着的膝盖早已麻木,她慢慢垂下了头,声音细弱却清晰:

“是女儿愚笨,请母亲息怒。”

话虽如此,指尖却狠狠的掐进掌心冻伤的裂口里,刺痛能让她保持清醒——生存,是在这深宅里学会的第一课。

“瑶儿莫要与她计较,免得落了身份。知微,你既是心不诚,也不必用晚膳了,这院子清净,跪着好好想想罢。”

站在高处的主母王惠兰眼皮都没抬一下的说道,而后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看守的婆子鼾声四起,林知微才起身溜向府邸深处西南角已经废弃的库房。前些日子奶娘吴氏为她出头顶撞了主母身边的管事嬷嬷,被罚去打扫庭院,顶着风雪扫了几日,吴氏身上的咳疾又重了,主母却不让请大夫。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生母留下的遗物里有些御寒的衣物。

库房里蛛网密布,霉尘呛人,借着惨淡月光,林知微费力挪开一个破旧的樟木箱盖。有几件半旧的袄子,下面还压着个不起眼的包袱,解开缠绕其上的褪色布条,却看见里面是一盏样式奇古的青铜鸟衔灯,灯盏处形似鸟喙微张,旁边有一枚墨色浓稠、内里又隐带几丝暗红的石佩,她只是轻碰了一下就打了个寒碜,同一时刻,青铜鸟灯上沉寂的纹路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晕,她不禁心头一跳,母亲的遗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库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讥讽。

“我就说她手脚不干净!定是来偷东西的!”林玉瑶的声音带着得逞的尖利,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嬷嬷堵在门口。

“母亲昨日清点库房,发现陪嫁里少了一支最贵重的羊脂白玉簪,遍寻不着!原来是被你藏在这儿了!好你个林知微,主母的东西也敢觊觎!”林玉瑶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灯和玉佩,满是不屑:“果然是小门小户生的,专爱捡这些破烂腌臜物。”

这分明是莫须有的罪名!她想辩解,可林玉瑶根本不给机会,上前一步狠狠推搡,目标就是她手中的青铜灯和玉佩。

“拿来吧你!下贱东西!”

混乱只在一瞬间,她被猛力推得向后踉跄,仓皇间只想护住母亲的遗物,便死死攥紧了鸟灯和石佩,只是背脊重重撞上身后的临水窗洞,紧接着,重心不稳,身后一空。

“噗通——!”

刺骨的冰水瞬间没入口鼻,巨大的冲击力让林知微眼前发黑,意识模糊下沉之际,不甘的向上伸手,却依旧紧紧攥住鸟灯和石佩。

就在这时,更深处的黑暗里,一道非金非铁的玄色铁链刺破水流,无声无息的向她飞来,而顶端的链尖,无比精准的洞穿了她的心口。

死亡的剧痛瞬间炸开。

头顶是林玉瑶的尖叫:“淹死她…快。

声音戛然而止。

……

没有窒息,甚至没有了水的触感。费力的睁开眼睛。面前不再是污浊的池水,而是一条翻滚的浊浪,远处,一座巨大长桥横跨血河,桥头挂着“望乡”字样的牌子。几个青面獠牙的鬼差,正拖着哭嚎的鬼魂走上那座绝望的桥。

她如今悬在半空,身体也被勾魂链绞到透明。

顺着链子向上看去。

执链男子身着玄墨袍凌空而立,一头墨未束,脸孔苍白冷峻,五官如同玉雕般俊美,只是那双眼瞳未见丝毫情绪波动,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紧紧咬住了下唇,她强迫自己清醒着与他对话:“我…我愿付出一切代价,只要大人许我还阳!”

话音刚落,便见男子手腕一抬,锁链微收,同时,另一只手在空中虚虚一抓,一卷燃烧着幽青色火焰的卷轴凭空出现,

“吾名谢夙离,如今执掌还阳申冤司,正值用人之际。”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签下这鬼契,为本司效命,十年为期,化解亡魂执念,平息阴阳异动。积累功德以弥补你魂体生隙。功成,可准你还阳;功败,或背叛……”

他冷冷扫过她一眼:“形神俱灭。”

心头巨震,有些犹豫,不签,便是魂飞魄散,签了,便是要她十年与这阴司绑在一起!林府,王氏母女,奶娘,以及母亲遗物的未解之谜…这一切都挣扎的闪过脑海。再看谢夙离那双不容忤逆的眼,感受那随时会被绞碎的魂。

终于,她咬了咬牙道:“我签!”

只是他却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