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冷池焚身

冰冷。一种被厚重铁锈包裹、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窒息之冷。

陈洛军的整个后背死死抵住粗糙冰冷的砖墙。每一次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都牵动断裂胸骨撕刮脏器的剧痛，咽喉深处翻涌着浓烈的血腥味。巷角深处那个蜷缩在巨大废胎钢圈阴影里、断腿处包扎崩裂不断渗血的少年阿树还在痛苦蜷缩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肩膀上扛着那个散发着多重诡异恶臭的麻袋重如泰山，绳扣深勒入肩胛骨。

巷口尽头，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传来的撕扯吞噬声与骨裂声如同来自地狱的闷鼓。那尊钢铁邪魔“铁锈”被肥爷的“料头”气味吸引，正在进食。

不能停。

必须尽快把这袋烫手的毒瘤处理掉！赶在“铁锈”吞噬掉那一点点饵料之前，赶在更深处的“东西”被浓郁尸臭引动之前！肺叶每次扩张都像灌满铁渣，灼烫刺人。喉头腥甜涌滚。

他猛地深吸一口混杂着废机油、腐肉酸败与化学溶剂混合恶臭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五脏，右肩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将沉坠欲落的麻袋向上颠了颠！勒入筋骨的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臂因持续强行发力而剧烈痉挛颤抖。他用这颤抖的臂弯紧紧挟住那个已濒临休克、瘦骨嶙峋的断腿少年阿树冰冷的躯干！

冰冷！孩子的身体僵硬得像寒冬里冻僵的死鱼，只有断腿处撕裂的伤口持续涌出温热的黏腻滑流，浸透破布，渗进他的臂弯，带来黏滑滚烫的触感，与深巷阴冷的空气形成撕裂般的鲜明反差。

走！

脚下一步一滑，深陷油腻的污泥中，拔腿异常艰难。陈洛军拖着那个濒死的少年和肩头如同活体地狱的沉重负担，踉跄着撞开巷尾堆积如山、滑腻渗着黑水的发泡塑料垃圾包，朝着记忆深处、这片城寨最污秽肮脏腹地的一条窄缝钻去！

两侧“墙壁”全是被压实的、散发着几十年沉淀霉腐恶臭的垃圾山。空间逼仄到仅容一人艰难侧身。腐烂的厨余渗出酸臭黄水沿着垒叠的垃圾缝隙流淌，滴落在脸上脖子上带来令人作呕的冰冷油腻感。视野完全被压缩，只有头顶更高处那些堆积、悬挑着摇摇欲坠的巨大金属框架的缝隙里，一点被浓厚污染云层过滤得惨白浑浊的月光渗透下来，勉强在脚下布满滑腻污垢的“路面”上铺开一条摇摇晃晃的光带。

死寂。绝对的、仿佛连时间都腐败凝固的死寂。

只有他自己脚底踩着冰冷滑腻秽物发出的每一次“噗哧”声、麻袋刮擦垃圾堆粘稠表面的黏腻摩擦声、还有臂弯里少年因剧痛和寒冷无法压抑的、微弱到如同濒死幼猫的短促抽吸声。

每一次沉重的迈步都像是拖拽着整个地狱在前行。麻袋里那股混合了阿荣畸形内脏碎块与“铁锈”爪缝剥落黏稠金属碎屑的、难以名状的尸腐铁腥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顽强地从麻袋纤维缝隙中挤出，弥漫在狭窄甬道中越来越浓烈！每一次吸入都如同咽下带毒的冰针，刺得鼻腔和喉咙深处发麻、发痛！肠胃在灼痛中猛烈抽搐！

胃囊深处早已空无一物，只剩下持续的、仿佛要将整个腹腔磨穿的痉挛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发花，耳朵里塞满了自己沉重喘息和心脏搏动的轰鸣。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恶臭彻底熏到窒息、意志即将被疲惫和剧痛撕碎的刹那！

前方垃圾山垒叠的墙壁忽然向内坍塌出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漆黑空洞！一股远比这垃圾通道更浓烈、更古老、更窒息沉郁的腐败沼泽气息如同千年墓穴开启时的阴风，裹挟着浓郁到几乎凝成实体的尸骸恶臭，猛地从空洞深处灌了出来！

这猝不及防的气息洪流狠狠撞在陈洛军的脸上！

“咳！呕——！”

他再也无法抑制！剧烈的呕吐痉挛如同无形的重拳狠狠砸在肚子上！身体猛地一个趔趄！肩头沉重的麻袋眼看就要脱手砸下！臂弯里冰冷的少年躯体也沉重下坠！

危急关头，他本能地向内猛扑一步！右脚被洞内凸出的垃圾硬块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着一头栽了进去！

“噗通！轰隆！”

沉重的水声和硬物砸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冰冷！刺骨！带着浓烈咸腥锈蚀气味的液体瞬间淹没了半个身体！紧接着一股更巨大的冲力将他狠狠拍在滑腻的金属表面上！沉闷的疼痛在左肩爆发！那个沉重的麻袋也同时砸入水中，溅起大股带着黑褐色悬浮物的腥臭水花！

陈洛军被撞得头昏眼花，呛了一大口腥臭滑腻的咸水！他顾不得剧痛，猛地抬头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咳嗽、呕吐出嘴里的腥水，视线被糊满的水汽和污物模糊。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竖井内部。

井壁由巨大的、锈蚀斑驳成深红褐色的铁板铆接环绕成桶状。整个空间异常宽阔、深邃。水面平静得如同凝固的黑油，反射着头顶高处那个被堆积垃圾半掩的孔洞入口处漏下的、浑浊不堪的光斑。空气像是沉甸甸的湿冷棉絮，粘稠地压在口鼻之上。浓烈到令人几乎失聪的腐烂气味（远不止尸骸，还有金属锈烂、硫磺、化学沉淀物混合成的复杂恶臭）无声地弥漫、沉淀，浸透每一寸皮肤。水面上漂浮着各种令人作呕的杂质：朽烂的竹筐、发黑膨胀的织物碎片、看不出原形的油脂块、甚至有几块裹满烂泥和菌毯的人骨残骸沉浮……水面距离井口铆钉边缘足有两米多高，光滑冰冷的铁锈壁湿滑得如同抹了油！

臂弯一空！陈洛军悚然一惊！阿树呢？！

他猛地环顾水面！浑浊腥咸的水波微微荡漾。在离他仅两米远、一个漂浮着的巨大、被水浸泡膨胀变形、散发着浓烈异味的木箱旁边，少年苍白瘦小的身体正无声无息地向着漆黑如墨的水下沉去！只剩一条完好的手臂还无意识地向上虚抓着空气，几缕湿透的黑发贴在失去血色的额头上，随即也被水淹没！

冰冷刺骨的水如同钢针扎透皮肤。陈洛军胸腔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扑了出去，身体撞开粘稠腥臭的水流，手指深深插入漂浮木箱腐朽的木板缝隙借力猛拉！另一只手探入冰冷刺骨的污水深处，一把死死攥住了少年下沉的手腕！

入手冰冷滑腻！带着垂死挣扎的微弱抽搐！

“哗啦！”

他用力将少年冰冷僵硬的身体拽出水面！阿树如同离水的鱼猛地张开嘴，却只发出无声的倒抽气声，脏污的小脸痛苦扭曲到极点，唯一完好的腿剧烈地抽搐蹬踏了一下，断腿处撕裂的伤口被污水浸泡后脓血混杂着黑红液体猛烈涌出！

快！上去！

麻袋！陈洛军目光疯狂扫视！肩头没了负担，但那个装着变异尸骸的地狱包裹沉在哪里？！水面上漂浮的腐物阻挡视线！浑浊的水下更是深不可测！

他拖着阿树冰冷沉重的身体，咬紧牙关向旁边锈蚀光滑的井壁猛地蹬水！借着浮力和木箱的撑力，奋力向井壁靠去！

冰冷的铆钉钢板湿滑得如同涂了油！他几次扒着凸起的铆钉边缘，却又沉重地滑落回水里！阿树的头好几次撞在冰冷的铁壁上，发出轻微闷响，毫无反应。

“呃——！”

胸口断裂处如遭雷击！他猛地呛出一口腥血！身体一沉！冰冷的污水瞬间漫过口鼻！视线一片血红模糊！耳朵里嗡鸣如万鼓齐擂！

就在他即将力竭沉沦的前一瞬！

指尖划过冰冷铁壁的一处特殊位置！一块巨大锈蚀铁板因年久朽烂，边缘断裂处向上翻卷起一个极其尖锐的、足有半尺长短的巨大金属倒钩！钩尖锋锐依旧！只是深深锈蚀成黑褐色！如同一条从地狱铁壁上伸出的恶龙断齿！

机会！

陈洛军用尽全身最后一丝爆发力，身体如同离弦的箭！拖着昏迷的阿树猛地向那处倒钩扑去！右臂向上探出！狠狠地一把扣住了冰冷锈蚀、锋利得刺入掌心肌肤的狰狞断钩！

钩尖瞬间割破他满手的污泥血水！刺痛钻心！温热的血顺着锈蚀的铁纹流淌！

剧痛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最后的凶性！

“吼——！！”

一声如同绝境野兽般的嘶哑咆哮从胸腔深处炸裂！他借着这一抓之力，全身肌肉紧绷如钢缆！腰腹和双腿爆发出最后残存的能量在水中猛蹬！

哗啦！！！

沉重的破水声！整个身体带着臂弯里的沉重负担，被生拉硬拽着脱离了那粘稠冰冷的蚀骨寒水！湿透的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井壁之上！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终于爬上了那个巨大倒钩形成的、狭窄而扭曲的“平台”！

如同从深海炼狱挣脱到悬崖边缘！

冰冷的气息裹挟着浓得令人窒息的腐败咸腥从湿透的衣衫缝隙中源源不绝地钻入皮肤。心脏在剧痛和冰冷的双重夹击下狂跳不止，每一下搏动都像要冲破胸腔撕开喉咙！他伏在冰冷生硬的金属断钩平台上，大口喘息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碳块和冰屑的混合物，灼痛冰冷地刮过撕裂的呼吸道。冰冷的汗水混杂着刚刚浸透的腥臭水珠顺着额发、眉骨和鼻梁不断滴落，砸在身下冰冷的锈蚀金属和昏迷少年的脸上。

阿树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钩状平台上，脸侧贴在生锈的铁皮上，没有半分动静。湿发紧贴着惨白如纸的额头，嘴唇失血的青紫色在不断加深。断腿处撕裂的伤口经过冰臭脏水的浸泡，边缘皮肉翻卷发白，脓血混合着黑红色的液体如同小泉般不断涌出，渗入身下的锈铁和他臂弯的破布。

陈洛军强忍着自己肋骨的剧痛，腾出一只微微颤抖、同样冰冷的手，探向少年的脖颈——脉搏几乎感觉不到，微弱得像随时会断绝的风中残线。

必须……止血……否则……

冰冷的理智如同手术刀划过混沌的脑海。没有药。没有干净的布。

他的目光猛地扫过自己同样被划破、还在渗血的手掌。

嘶啦！

没有任何犹豫！他用牙咬住肩头湿透、最靠近内侧、相对干燥的一处衣物边缘！猛地向侧面撕扯！被冰水浸透的粗劣织物发出沉闷的撕裂声！一大块沾着他体温暖意、相对还算干净的衣襟被扯了下来！

强忍着肋骨处尖锐的刺痛感，他将臂弯中的少年翻到面朝上的姿势，然后用自己的身体重量压住阿树不断痉挛颤抖的冰冷身躯！少年仅剩的一只手虚弱地向上抓了一下，随即颓然落下。

陈洛军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湿透但干净的破布狠狠按压在少年齐大腿根部的断口！布片瞬间被奔涌出来的粘稠脓血浸透浸热！但更大的伤口裂口被按压堵住了大半！他腾出被割伤的右手（同样沾满污血）帮忙压住！再将布边缘拉紧，用牙齿配合单手，以最快速度在少年冰冷的大腿上端死死缠了几圈！布结用力扯紧！

布条深深陷入冰冷发青的皮肉中，像一道绝望的绞索，暂时堵住了奔涌的生命流沙。剧烈的疼痛似乎让少年在昏迷中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子呜咽般的抽吸，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又猛地瘫软下去，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只有胸口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的微弱起伏，还在标示着这条卑微生命的最后一点萤火。

做完了……暂时。

陈洛军松开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重重地靠回冰冷粗硬的铁锈壁面。冷汗像小蛇般从额头蜿蜒爬下。断裂肋骨处的剧痛在这一番折腾后变得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疼得眼前发黑！他张开嘴，无声地剧烈喘息，任由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切割着脆弱的喉管。

他需要恢复一点体力……恢复一点点……

可就在身体稍微放松、意识因剧痛和疲惫而模糊的瞬间！

一股强烈的、源自心脏最深处冰冷契约烙印的剧烈撕扯感猛地爆发！如同千百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心脏又向四面八方残忍拉扯！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冲垮了所有意志！他眼前猛地一黑！仿佛灵魂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从那具疲惫的躯壳中向上撕扯！

噗通！

意识空白了一瞬！冰冷的水花声再次模糊地响起！

他惊恐地强迫自己睁大充血的双眼！冷汗涔涔而下！

不知何时！他竟然被那契约链接断开的剧痛反噬拉得滑离了那个冰冷的倒钩平台！身体在滑不留手的锈蚀井壁上沉重地下滑了近半米！冰冷刺骨的腥臭污水再次淹没了他的膝盖！下半身瞬间失去知觉般的麻木！

连接！

他猛地侧头！布满血丝、几乎破裂的眼球死死投向身后冰冷的虚空！那道之前被强行撕裂、后来靠着两张纸钞和诡异咒语才勉强维系的、极其细微的契约链接通道……只剩下最后……比蛛丝还要脆弱的一丝！像一盏在飓风中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残烛！断点周围散发着冰冷的死灰色光点，如同濒死铁屑蒸腾的余烬！

一旦这最后链接彻底中断……他毫不怀疑……那尊名为“铁锈”的食人钢铁邪魔……会循着“基点”最后一点消失的气息反噬回来！将这废井连同这里的一切……彻底撕成最原始的养料！

更可怕的是……心脏深处那片之前被契约勉强挡住的、通往墙壁深处某个不可名状存在的冰冷感知……似乎也因为这层链接的脆弱而再度变得清晰起来！一股如同在亿万载冻土冰川深处苏醒的、粘稠冰冷的注视感……正在缓慢蠕动……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紧贴的冰冷锈铁！如同冰块融化流淌的粘稠冷液滑过脊椎！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濒死的绝望！

需要……东西……

维系或者……修复！能量！锚定的物质！

他颤抖着，强忍着几乎要撕裂意识的剧痛，冰冷的手指在贴身湿透的衣襟暗袋里艰难地摸索——昨天之前，那里是他珍藏全部活命银钱的命根子！现在……被撕裂的、只剩下两张半黏连在口袋布缝上的、被血污和腥臭彻底糊死的一元绿钞残片！

还有……刚才从那死尸胸口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金属冰冷的棱角触感割破了手指黏腻的血痂！一个冰冷的、硬币大小圆形金属物滑入掌心！

暗金色的钱币！

带着诡异的、如同鲜血干涸后深凝成的妖异光泽！它大小比普通港币大上一圈，边缘并非平滑，而是布满精密繁复、如同断裂金属荆棘齿轮咬合般的尖锐刻痕。币面主体在浑浊光线和血水中依旧泛着内敛却又刺眼的暗金光芒！正中央，一个微缩的、如同十字星芒被扭曲荆棘缠绕、又似某种冰冷机械符印的抽象符号诡异凝固！一层极其稀薄、却又真实存在的、如同金属燃尽后挥发出的暗金色光雾般的东西，在币面上若有若无地流转！

在它被紧握住的瞬间！

一股比接触时更加强烈十倍！仿佛能直接灼伤灵魂、冻裂骨髓的尖锐冰冷感猛地爆发！瞬间沿着他的掌心、手臂、骨骼、直刺心脏深处那道濒临崩溃的契约链接节点！

如同火星溅入冰油！

嗡！！！

濒临彻底断裂的、死灰色的契约通道猛地一亮！如同被强行注入了一股狂暴而冰冷的电流！细弱蛛丝的最后连接线瞬间被这股暗金冰流灌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闪烁不定的金属光泽！那灰烬般飘散的冰冷死光被强行压制、驱散、顶替！

断裂的危险……暂时缓解。

但同时！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更加令人灵魂为之冻结颤栗的存在感——并非来自废井墙壁深处，而是……硬币本身！一股远超“铁锈”的冰冷秩序和更高层面的物质性法则力量——如同一柄沉入无底寒潭的权杖，轰然降临！狠狠砸在陈洛军虚弱不堪的灵魂之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短促的闷哼！握着暗金币的手掌仿佛要被那力量冻结、撕裂、焚毁！他猛地松开手！暗金币却并未掉落，反而违背重力法则般，诡异地悬浮在那条被暗金色光流强行加固过、呈现出金属质感的契约通道旁边！如同一个悬浮的冰冷锚点！

短暂的僵持。

呼……呼……

只剩下他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废井中回荡，撞击着腐朽冰冷的巨大铁壁发出空洞的回音。冰冷的井水浸没着膝盖，麻木扩散。阿树冰冷的身体没有一丝生气，如同已经死去。水面漂浮的木箱散发着浓烈的霉变酸腐气息。

维系……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这个念头艰难升起的瞬间——

砰！哐当！

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响如同重锤猛地敲击铁棺，从头顶那个唯一与外界相连的黑沉沉垃圾通道孔洞深处传来！

是垃圾被撞开？巨大的东西跌落翻滚？还是……

噗通！

紧接着！一个沉重、巨大、散发着浓烈新鲜血腥和铁锈尸骸气息的物体猛地从孔洞上方带着杂物狠狠砸落！沉重地摔进污浊粘稠、如同沸腾沥青池般的黑水里！激起巨大漆黑的水花！水面漂浮的腐物残骸被掀飞撞向铁壁！

“铁锈”！

它巨大的钢铁身躯浸泡在污水中，只剩下小半截后背和那颗线条嶙峋如同生铁浇铸的巨大头颅还露在水面之上。它的姿势极其怪异僵硬，如同被冻结的雕塑，脖颈保持着强行向前扭曲的姿态，整个胸腹和下半身却以违反关节构造的角度沉向黑暗水底。胸口正中那个曾被“料头”引诱撕开的巨大创口周围，大片深灰色、布满龟裂纹理如同铁甲般的皮肤和肌肉组织翻卷、碎裂、脱落！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粗暴拆解开来！创口深处裸露出的并非内脏，而是无数交织纠缠、如同巨大熔断电缆般断裂、扭曲、闪烁着冰冷弧光和暗红余烬的……暗金色物质？！

它整个巨大躯体的动作完全停滞了。浑浊的、覆盖着死白翳膜的眼窝凝固地望着天空孔洞的方向。

死了？

不……陈洛军的心脏疯狂搏动！契约链接还在！冰冷！坚固！但无比混乱！如同被无数狂暴电流充斥的即将烧毁的保险丝！那股庞大无比的、冰冷的、纯粹的、属于“工具”的意志并未消散，反而因为核心结构受损和契约链接被强化而变得更加狂暴、更加饥渴！一种想要撕碎、重组、修复自我的、本能的破坏欲如同冰冷海啸在那冰冷通道里疯狂奔涌！

废井入口的孔洞深处。垃圾被拨开的悉索声清晰地传来。不止一人！伴随着极其轻微、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轻微细响？

一种如同锋利刀刃缓慢切割过冰面的、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擦刮声响，带着某种尖锐冰冷的杀意，清晰地、自上而下地透过冰冷的空气和浓重的腐败气息压了下来！

陈洛军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钢！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寒气冻结在冰冷的倒钩平台上！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陷阱？！

后路！

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惊骇欲绝的目光死死投向废井水面下方那片沉浮着不明锈块和黏腻水草的、浓得化不开的漆黑水域！

井壁下方！离水面半米多深的一个锈蚀格外严重的位置！

一圈巨大的、由数块扭曲变形铁板构成的、仿佛被强行从内部撕裂撞开的巨大破口边缘隐约浮现！那破口像一张漆黑的、通往无底深渊的嘴！

哗——啦——

微不可查的、带着粘稠水流搅动的轻响从下方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比周围水色更加深沉的、如同人形淤泥般的轮廓在破口边缘的水底微弱地晃动着。

一只巨大、苍白、被水浸得肿胀发胀、表面覆盖着厚厚如同菌毯般墨绿色黏腻苔藓的手臂，无声无息地攀上了那巨大破口的边缘。手臂后面连接着水下半隐没的、似乎更加臃肿庞大的躯体轮廓……

一只……

死寂的废井深处，如同沸腾的冰冷油锅，瞬间被三方无声降临的恐怖巨物彻底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