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蓝调酒吧里,水晶酒柜的冷光在李雅手里的摇酒壶上晃来晃去。她手一扬,雪克杯高高抛起,冰粒撞着金属内壁的声响,正好和电子混音版的《爱情陷阱》合上了拍子。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看见那个穿纪梵希衬衫的男孩了。李雅边用冰锥敲碎方冰,边偷偷往角落卡座瞄了一眼——他总在周三深夜出现,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威士忌杯沿,琥珀色液体里的倒影比酒还显得寂寞。
“长岛冰茶,双份龙舌兰。”王浩今晚直接坐到了吧台前。李雅瞅见他袖口洇着深色酒渍,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卷发乱糟糟地垂在额前。等她把酒杯推过去时,他无名指上的克罗心戒指在杯壁上磕出一声脆响。
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让李雅睫毛轻轻颤了颤。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也是这样看着父亲把婚戒扔进威士忌杯,琥珀色的旋涡吞没了母亲最后一声呜咽。她戴着手套的指节猛地发紧,不锈钢量酒器里的波本威士忌,不知不觉多倒了15ml。
“你说爱情像不像这杯僵尸?”王浩冷不丁扣住她正要收走的空杯,指尖的温度透过乳胶手套渗了过来。他指着霓虹灯下猩红的酒液,“看着热烈,喝下去全是苦艾的涩味。”
李雅擦吧台的动作停住了。这话在无数醉客嘴里变着花样说过,可这会儿却像根生锈的鱼钩,猛地拽出了她藏在心底的记忆——十八岁生日那晚,母亲就是就着苦艾酒吞下了整瓶安定片。冰桶里飘起的冷雾中,她鬼使神差地多切了片柠檬放进他的酒杯。
当第七杯龙舌兰见了底,王浩的信用卡在POS机上发出刺耳的叫声。“账户已冻结”的提示映在他猛地收缩的瞳孔里,李雅看见他喉结艰难地动了动,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露了出来,像极了被暴雨抽打的青藤。
收银台前僵住的场面,让李雅想起被房东赶出出租屋的那个清晨。男孩发红的耳尖,和记忆里自己攥着退学通知书的手指叠在了一起,她咬开Tips罐的动作比脑子反应还快——三十二张百元钞票还带着不同客人的体温。
凌晨三点的巷口飘着细雨,李雅架着身高188cm的醉汉跌跌撞撞地走着。薄荷味的夜风卷着男孩衣领里的海盐香扑过来,她忽然觉得这味道和酒吧后厨里消毒水的气味完全不一样,就像有人往她黑白分明的世界里猛地倒了罐水彩。薄荷味的夜风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盯着打车软件上闪烁的定位光标,突然发现自己卫衣的右肩已经被对方的体温烘得发烫。
出租车猛地转弯时,王浩的额头重重磕在她锁骨上。后视镜里司机一脸坏笑,让李雅耳朵都发烫了:“师傅,我们不是......”
“懂,都懂!”司机一口浓重的京腔打断了她,“当年我追孩儿他妈那时候,装醉这招我用了不下十回......”
李雅低头看着睡在自己膝头的侧脸,男孩温热的呼吸透过棉质衣料渗进皮肤。街灯的光掠过他鼻梁的弧度,在飞速行驶的车厢里划出一道转眼就消失的金线。
霓虹灯在车窗上流淌成彩色的星河,李雅望着靠在自己肩头的男孩。王浩额前的碎发被夜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完全没了酒桌上那副张扬的样子。从车窗缝里钻进来的晚风,卷起他衣领淡淡的海盐香水味,混着威士忌的余韵,成了股让人头晕的气息。
“行,到了。”
“哦哦,师傅。”李雅半边身子都麻了,王浩滚烫的侧脸贴着她的颈动脉。下车的时候,他干燥的嘴唇不小心擦过她的锁骨,让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为什么要帮我?”出租车后座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王浩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锁骨,呼吸里的酒气染红了李雅卫衣下的皮肤。她望着车窗上流动的霓虹,突然希望这辆破旧的现代伊兰特永远开不到尽头。
老式居民楼的感应灯随着重重的脚步声亮了起来,李雅爬楼梯时,数清了王浩衬衫第三颗纽扣的缝线。当男孩带着哭腔喊出“妈妈”的那一刻,她觉得托着他腰窝的手掌突然烧了起来——这个动作本应属于七年前抢救室里那双渐渐变冷的手。
晨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劈开窗帘的缝隙,李雅在栀子花香里热醒了。王浩的右腿大大咧咧地压在她半边身子上,克罗心戒指在她腰窝上烙出个硬币大小的红印。宿醉的头痛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间都分不清枕边绕着的,是海盐香水味,还是父亲当年戒酒失败时打翻的威士忌酸味。
“下去!”李雅膝盖一曲猛地一蹬,真皮沙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王浩滚下去时带翻了茶几上的马克杯,昨晚剩下的咖啡液在波斯地毯上洇出一道狰狞的污渍。
“卧槽!”王浩揉着后腰撞上铸铁暖气片,晨光勾出他凌乱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他眯着琥珀色的眼睛四下看了看:剥落的墙纸上印着九十年代的牡丹花纹,窗台晾晒的调酒师制服在风里晃来晃去,床头柜上摆着半块用保鲜膜包着的三明治。
李雅光着脚踩在起毛的羊毛地毯上,指甲盖还沾着昨晚剥青柠留下的黄渍。她看着这个缩在暖气片旁的富家少爷,突然觉得自己昨晚替他垫付的3276元酒钱,够在二手市场买下那台自己做梦都想要的冰沙机了。
“昨晚你信用卡被冻结了。”她故意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的POS单,热敏纸上“余额不足”的字样已经开始褪色,“二十七杯龙舌兰,三份火腿拼盘,再加上打碎的两个郁金香杯——”
王浩的喉结随着她报账的声音上下滚动,晨光把他后颈新冒出来的青春痘照得通红。听到“赔偿费”三个字时,他突然伸手拽住她睡裤的抽绳,仰起的脸在逆光里模糊了棱角:“我爸冻结的副卡不止一张,姐姐要不要再查查其他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