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雪鏖兵
- 铭记烽火:医者仁心铸山河
- 续气长跑
- 3494字
- 2025-07-06 11:12:13
东北的严冬,如同一头狂暴的白色巨兽,肆意吞噬着黑土地。1946年末至1947年初,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昼夜不息,气温骤降至零下三十几度。呵气成冰,滴水成凌。对于立足未稳的东北民主联军而言,这不仅是自然的考验,更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国民党军依仗美式装备和兵力优势,气势汹汹,企图利用严寒将联军主力压迫至松花江以北,进而“先南后北”,各个击破。
林沐阳所在的医院,虽经数月努力,条件稍有改善,但在滴水成冰的极寒面前,依然显得脆弱不堪。药品依然奇缺,尤其是治疗冻伤和消炎的药物。伤病员数量因严寒和频繁的小规模战斗而持续增加。
一天深夜,医院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撞开,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和雪花,冲进来的是满身冰霜、眉毛胡子都结了白霜的赵铁柱。他如今已是东北民主联军某部主力营的营长,但那份特有的粗犷和豪气丝毫未减。
“老林!婉如妹子!紧急情况!”赵铁柱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和急切,他抓起炉子上温着的水壶,也顾不上烫,猛灌了几口,“‘东总’命令!部队马上要行动了!‘三下江南’!”
林沐阳和陈婉如心头一凛。“三下江南”战略,他们早有耳闻。这是联军总部在极端困难下做出的主动出击决策:利用松花江封冻之机,集中优势兵力,三次越过冰封的松花江,深入敌占区,在运动中寻找战机,歼灭分散孤立之敌,粉碎国民党军的进攻计划!
“需要我们医疗队做什么?”林沐阳立刻问道,眼神锐利。他知道,如此大规模的、在极寒条件下的机动作战,医疗保障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上级命令,抽调精干医疗力量,组成前沿救护队,随主力行动!条件你们清楚,冰天雪地,缺医少药,伤员转运和救治……难如登天!”赵铁柱抹了把脸上的冰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沐阳和陈婉如,“但首长说了,再难也要上!不能让战士们流血又流泪!老林,婉如妹子,你们是咱部队最好的医生护士,这担子……”
“我们去!”林沐阳和陈婉如异口同声,没有丝毫犹豫。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父亲的白袍、静姝的笔记本,仿佛在胸口发烫,催促着他们走向最需要的地方。
几天后,在漫天风雪和沉沉夜幕的掩护下,东北民主联军数万将士,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悄然踏上了松花江厚厚的冰面。寒风如刀,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脸上如同砂砾。战士们穿着单薄的棉衣,背着沉重的武器弹药和干粮袋,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艰难跋涉,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白霜。
林沐阳、陈婉如带领的前沿救护队,紧跟着赵铁柱的突击营。他们携带的装备更加简陋:几副担架,几个装着最必需手术器械和急救药品的保温箱,以及一些用油布包裹的烈酒和急救包。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面湿滑,寒风刺骨,能见度极低。战士们不时有人滑倒,甚至有人因严寒和体力不支而掉队。林沐阳和陈婉如不仅要自己跟上队伍,还要时刻留意身边的担架队员和药品箱。陈婉如的脸颊和耳朵早已冻得通红麻木,她不时将冰冷的手凑到嘴边哈气,却几乎感觉不到暖意。
“坚持住!过了江,就能揍狗日的了!”赵铁柱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风雪中传来,像是一剂强心针,激励着疲惫的队伍。
战斗在江南敌占区猝然爆发!联军部队利用夜暗和风雪掩护,对分散驻守的国民党军据点发起猛攻。枪炮声、爆炸声瞬间撕裂了雪夜的寂静!
林沐阳的救护队被安置在距离火线不远的一个背风的山坳里。几块帆布在雪地上匆匆支起,就成了“手术室”。没有火,没有光,只有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在寒风中摇曳。温度比江边更低,器械冰冷刺骨,连消毒用的酒精都几乎要结冰。
伤员开始源源不断地被送下来。冻伤成了最普遍也是最棘手的伤情!许多战士在长时间潜伏和行军中,手脚严重冻伤,皮肤青紫、僵硬甚至坏死。还有被炮弹炸伤、子弹击中的伤员,伤口暴露在严寒中,血液迅速凝结,处理更加困难。
“快!先处理冻伤!用雪搓!动作要快!不能硬掰!”林沐阳嘶吼着,声音被寒风撕扯得断断续续。他抓起一把冰冷的雪,用力为一个冻得失去知觉的小战士搓揉着僵硬发紫的双脚。这是唯一能快速复温、避免组织坏死的土办法。
陈婉如和护士们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艰难地打开急救包,取出冻疮膏涂抹在冻伤的皮肤上。她们将自己仅有的、薄薄的棉手套脱下来,裹在伤员冻伤最严重的手脚上。
“林医生……冷……好疼……”一个腹部中弹的伤员在简易担架上痛苦呻吟,伤口流出的血很快在棉衣上冻结。
“坚持住同志!马上给你处理!”林沐阳扑过去。在微弱的手电光下,他戴上冰冷刺骨的橡胶手套,用烈酒快速冲洗伤口,然后进行紧急止血和包扎。每一次触碰伤口,都引来伤员剧烈的颤抖和闷哼。严寒极大地增加了手术的难度和伤员的痛苦。
一次,抬下来一个双手严重冻伤、几乎失去知觉的重机枪手。他的手指黑紫肿胀,情况危急。常规的雪搓效果甚微。陈婉如看着伤员痛苦而绝望的眼神,心急如焚。她猛地解开自己的棉袄,不顾刺骨的寒风,一把将伤员那双冻得像冰坨的手,紧紧捂在了自己温暖的胸口!
“陈护士长!你……”旁边的战士惊呆了。
“别说话!快!找雪来搓他脚!”陈婉如咬着牙命令道,她的身体因寒冷而剧烈颤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却死死地将伤员的手紧贴在自己最温暖的部位。
林沐阳看到这一幕,心头巨震!这是怎样的一种牺牲精神!他立刻指挥其他人加强对伤员其他部位的处理。在陈婉如体温的温暖下,伤员的手部血液循环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恢复迹象……
战斗异常激烈。赵铁柱的突击营负责攻打一个关键的敌军支撑点。在冲锋过程中,遭遇了敌人猛烈的火力压制,伤亡陡增。赵铁柱本人也挂了彩,胳膊被弹片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半截袖子。他草草包扎了一下,依然像头愤怒的雄狮,在火线上指挥冲锋。
“营长!三连那边伤员下不来!被敌人火力封锁了!”通讯员焦急地报告。
赵铁柱双目赤红,望着被敌火力封锁的斜坡,那里躺着好几个负伤的战士。“狗日的!老子跟你拼了!”他怒吼一声,抱起一挺缴获的“捷克式”轻机枪,“火力掩护!一排跟我上!把伤员抢回来!”
他冒着密集的弹雨,带着突击小组,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了伤员身边。他亲自背起一个重伤员,在战友的火力掩护下,艰难地往回撤。子弹在他身边“嗖嗖”飞过,打得积雪飞溅。他魁梧的身躯在雪地里踉跄,却始终死死护住背上的伤员。最终,伤员被安全抢回,但赵铁柱的棉衣上又多了两个弹孔,手臂的伤口也再次崩裂,鲜血直流。
当满身血污和雪泥的赵铁柱,背着伤员出现在救护点时,林沐阳和陈婉如都倒吸一口凉气。
“老赵!你不要命了!”林沐阳一边急忙为他重新处理伤口,一边又急又气。
赵铁柱咧了咧嘴,露出带血的牙齿,毫不在意:“嘿嘿!死不了!咱老赵命硬!看到没?伤员一个不少,都给抢回来了!值了!”他看着正在被救治的伤员,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和铁一般的担当。
“三下江南”战役,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持续进行。林沐阳的救护队如同雪原上的生命方舟,在严寒、炮火和物资匮乏的多重夹击下,拼尽全力守护着战士的生命。他们用体温温暖冻僵的肢体,用烈酒代替消毒剂,用最简陋的器械进行最危险的手术,甚至用自己的身体为伤员挡风遮雪。
战斗间隙,一个刚刚截去冻坏脚趾的年轻战士,躺在担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地问:“林医生……咱们这么拼命……这么苦……到底为啥啊?啥时候是个头?”
林沐阳正在为他检查伤口,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战士年轻而迷茫的脸庞,又环顾四周疲惫不堪却眼神坚毅的医护人员和担架队员。他想起了靠山屯的惨状,想起了静姝的牺牲,想起了那位献出老母鸡的太行大娘,更想起了沈阳城里父亲染血的白袍。
他走到战士身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雪:
“为什么?就为了不再有靠山屯那样的惨剧!为了千千万万像你爹娘一样的乡亲,不再受鬼子、汉奸、地主老财的欺负!为了静姝那样的好姑娘,不用再为保护电台和伤员牺牲!为了将来,咱们的孩子,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堂堂正正地做人!不用挨饿,不用受冻,不用再打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力量:
“咱们现在吃的苦,受的罪,流的血,就是为了那个‘新中国’!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这个新中国,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靠我们手里的枪,也要靠我们手里的手术刀,一刀一枪,一点一点地去拼出来!去建设起来!同志们,挺住!黑暗终将过去!咱们脚下的这片黑土地,还有整个中国,必将迎来属于人民的光明!”
风雪依旧,但林沐阳的话语,如同投入冰冷湖面的火种,在战士们的心中点燃了希望和信念的火苗。那个提问的战士,浑浊的眼神渐渐变得明亮,用力地点了点头。陈婉如、赵铁柱,以及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都感到一股暖流在冰冷的胸膛里激荡。
风雪鏖兵,“三下江南”。林沐阳和他的战友们,用热血、坚韧和信念,在冰封的北疆,谱写了一曲守护生命、追求光明的壮歌。这歌声,穿透风雪,预示着寒冬终将过去,胜利的春天必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