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团”

他看着那片污迹,呼吸好像停滞了一瞬。林小碗发现,他那双握笔原本很稳当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不好!这不就是套路里常见的生气预兆!

就在这两方僵持中,一阵刺痛在她的鹅脑袋里炸开,像有人拿着长针一下又一下刺入太阳穴!强烈的头痛让她鹅身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痛!太痛了!这鹅身体怎么回事?脑溢血吗?!!我才到这多久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什么王爷,什么炖汤,在这一阵阵的刺痛中都显得不重要了,她只想用尽全身力气把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出来!

她伸长了自己沾着泥水的脖子,朝着书房那高高的、绘着祥云仙鹤的屋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嘹亮中带着凄厉、穿透力极强的一声——“鹅——!!!”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嘹亮鹅叫:“鹅——!!鹅——!”

声音在书房里回荡,震得梁上的微尘簇簇落下。

林小碗保持着引颈高歌的姿势,嚎完让她的头痛减轻了不少。但是…她记得这人不是说喜静吗,自己这一嚎肯定…完了完了完了,现在跑也来不及了,她绝望地闭上豆豆眼,等待着自己被拖出去炖汤的命运。

预想中的发怒、摔杯、大叫或是家丁一拥而上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只有她自己的破锣嗓子嚎出的鹅鹅鹅三个音还在书房梁柱间嗡嗡回响。

林小碗小心翼翼睁开一只豆豆眼,偷瞄书案后的男人。

他依旧坐在那里,姿势甚至都没怎么变。只是他原本紧皱的眉头,不知何时悄然松开了。他垂着眼,看不清他现在是何种情绪。那双刚才还握着笔微微颤抖的手,此刻也稳稳地搁在书案上。

他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林小碗大气不敢出,湿透的羽毛贴在身上又冷又黏,书房里淡淡的梅香裹着她身上带来的池塘水汽和一点点…禽类特有的味道…气氛格外诡异。

“王…王爷恕罪!”管家连滚带爬的从门外跑过来,气都还没捋顺,“小的们该死!抓那只野鸭子惊扰了王爷清净!这…这不知哪里钻出来的野鹅,污了书房,我这就把它叉出去炖了!”说着就抄起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网兜,后面跟着几个面如土色的家丁,就要往里冲。

不是又来?!

林小碗吓得浑身鹅毛炸开,下意识地就要往书案底下钻。

“慢着。”他抬眼看向书案前方那只湿透炸毛姿态极其不雅的大鹅。

“叉出去?”他的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炖了?”

管家冷汗涔涔:“是…是…王爷,此等腌臜之物,怕是污了您的眼。”

“它”他抬手指着正缩着脖子装死的林小碗,“留下。”

“嘎?!”“啊?!”林小碗和管家同时发出惊愕的声音,只不过一个是破音的鹅叫,一个是变了调的抽气。

“王…王爷?”管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留下?留下这只闯祸的、脏兮兮的、还对着屋顶嚎叫的鹅?

“没听清?”他的目光扫过去,管家立刻缩起了脖子变成林小碗同款姿势,噤若寒蝉。

“是!是!是!留下!留下!”管家点头如捣蒜,手里的网兜转头扔给后面的家丁,慌忙挥手,“还愣着干什么?!快!快退出去!别在这碍王爷的眼!”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把同样懵圈的家丁们轰出门外,临走前还无比敬畏地看了林小碗一眼,仿佛在看什么镀了金的祥瑞。

书房里又剩下了一人和…一鹅。

林小碗也懵圈了,虽然自己不用拿去炖汤了,但让自己留下?为啥?难道这位王爷有什么特殊癖好?比如…喜欢看鹅现场表演“曲项向天歌”??

那位王爷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带着审视的目光缓缓起身,玄色的锦袍随着动作垂落,衬托出他挺拔的身段。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走到离林小碗几步远的距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林小碗被她看的浑身发毛,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在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审视的目光最后看向她那还保持着些许弧度的鹅颈上,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轻微的长吁了一口气。

他重新坐回书案前,不再看她,而是重新提起了那只紫毫笔,蘸墨,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准备继续批阅那永远也看不完的公文。

另一只手在落笔前,轻轻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眼看危机解除,林小碗顾不上什么人还是鹅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缓了缓神,她转动着唯一还算灵活的鹅脖子,豆豆眼打量着这间书房。不愧是王爷,就是有钱,一个书房比她以前租的整个卧室都大,那张紫檀木的书案看起来就贵。墙上挂着笔力遒劲的字画,她一个字也不认识,只觉得很厉害。高高的书架顶天立地,每一层都塞满了书册,压迫感十足。整个房间空旷、冰冷、寂静。而这一切的中心点就是书案后那个重新执笔的男人。玄色的衣袍快要融进身后同样深色的木纹里,只有那张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里,显出明显的轮廓。他垂眼看着公文,握着笔的手稳定有力,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轻响。

除了…林小碗敏锐的捕捉到,他那搁在扶手上的左手,食指指腹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大拇指的指节。

她看不懂这王爷的心思,留下她是突发善心还是另有所图?那他图什么?想养肥了再炖?她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难道她那破锣嗓子的鹅鹅鹅能治头痛?

这个念头太惊悚,吓得她赶紧晃了晃脑袋,几滴水珠被甩飞出去,在地上晕成几滴水痕。

林小碗马上意识到什么,豆豆眼惊恐的看向书案方向——果然,沙沙的书写声停了。

他看向地面上那几点水渍,随即他搁下了笔,那支价值不菲的紫毫笔被轻轻搁在青玉笔山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明显。

林小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他并未发作,反而朝着书案一角伸出手,拿起一个巴掌大,通体无暇的白玉小盒。他打开盒盖,里面是雪白细腻的粉末,他捻起一小撮,起身走到那几处水渍前,精准均匀的撒在了上面。

白色的粉末迅速吸收了水分,凝结成一小块一小块泥巴般的污迹,看起来…更糟了。

林小碗:“……”

这诡异的洁癖操作,比她变成鹅还难以理解!正常人不应该直接用拖布拖了吗?!这算哪门子的处理方式?!

他似乎也对自己制造出的新污迹不满,眉头皱的深了些。终于将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完完整整地投向了林小碗。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在他世界里的巨大且棘手的垃圾。

林小碗被他看的浑身发毛,重新缩回了脖子,试图把自己蜷的更小一点,两只沾着泥水的鹅蹼不安的在地上小幅度挪动。

就在她以为下一秒这王爷就要重新叫管家来把它叉出去时,他再次开口了,还是冷冰冰没有起伏像个人机一样的语气,“以后,你叫雪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