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这个曾经被台风侵袭过的城市如今又恢复它原本活力的样子,建筑早已修复如初,主干道上的车流声、人行道上的谈笑声、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也在处处彰显这座城市活力。
而此刻,人群最密集处,便是那座崭新的美术馆门口。
作为美术馆的主设计师,徐程枫邀请作为剪彩嘉宾出席此次开馆仪式。他被安排在馆外相对僻静的休息区,等待仪式开始。他坐在白色阳伞下,身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与周遭鼎沸的人声和空气中弥漫的庆典兴奋格格不入。他的目光越过这座崭新、由他亲手设计的美术馆,落到不远处的公园。
那里,曾经是滨海市最繁华、最具烟火气的码头。十年过去那个曾经充满人间烟火的码头早已被新的建筑取代,徐程枫紧紧的盯着那里,双眼失神。
“徐先生!”一声清脆的呼唤将徐程枫从思绪中拉回。美术馆的工作人员小步走来,“剪彩仪式十分钟后正式开始,媒体朋友和嘉宾们都已就位,大家正在红毯区等您过去呢。” 她的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眼里满是对他的崇拜。
徐程枫轻轻点了一下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待工作人员走远,徐程枫取下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中间的宝石。
这条项链本身并不张扬,但中间镶嵌的的宝石很美,它透亮、纯净、深邃。片刻,他将项链重新戴上,步伐沉稳地朝红毯方向走去。
“徐先生,恭喜美术馆落成!作为滨海人,回到家乡设计地标建筑,心情如何?”
“徐先生,您设计的灵感源泉是什么?是否与……”
红毯区内记者们的话筒争先恐后地递到他面前,各种问题围绕着他。看着眼前的话筒,徐程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灵感?那并非什么灵感,而是因为当时的一句话“潮声入耳,心即归宁”,于是他便把这座美术馆建在这里。
“……徐先生,该剪彩了。”美术馆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小心地把一把系着大红绸花的剪刀递到他面前。将他从记者的提问中拯救了出来。
徐程枫伸出手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剪刀,抬起手,对准红色带子剪了下去。咔嚓,干脆利落的一声轻响,仪式完成。人群开始有序地向美术馆内部涌去。
徐程枫与几位领导相互寒暄着,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跟随人流步入美术馆大厅。耳边的赞美声此起彼伏,无非是徐先生太厉害了,徐先生年轻有为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赞誉,他听得实在是太多了,渐渐的他便出了神。
愣神期间,一道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那人身形略显清瘦,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长发随意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段纤细的脖颈,正向着馆内走去。
是她,江宁。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即使隔了整整十年光阴,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江宁,是在十年前那个雨夜。
那时他刚从医院回来,满身疲惫地倒在椅子上。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父亲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模样,耳边回响着是医生口中高昂治疗费用,还有在他包里堆积的各类催债账单……种种重压几乎让他透不过气。现在他只想在江宁回来之前,藏好所有濒临崩溃的情绪。
“吱呀”门被推开,他抬头,看见江宁浑身湿透的从外面进来,嘴唇微微颤抖着。
“怎么不打伞?也不叫我去接你。”看见江宁进来徐程枫迅速敛起所有情绪,一把把将浑身湿透的江宁拽进来,一边在屋内寻干毛巾。
“这是什么,徐程枫?”她的声音嘶哑,将手里紧紧撰着的东西展开,手里的是他藏在起来的,早已被揉得不成样子,最终决定放弃那封国外顶尖建筑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为什么?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目光里满是不理解,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没拿到?为什么?”
“不是的,宁宁,你听我解释……”徐程枫拿着毛巾上前,想抓住她的胳膊。江宁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宁宁,我想陪着你,在你身边……”他艰难开口。
“我不需要!徐程枫,我不需要你为了我放弃大好前程,为了我牺牲你的梦想!徐程枫,我不明白……你那么爱你的梦想,爱到骨子里!就因为我?说放弃就放弃?”
“可我从来没要求过你这样啊,我想你成为蓝天上翱翔的鹰,想看你设计的建筑矗立在世界各地!这样的你才是你!才是徐程枫该有的样子!”
“AA建筑学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你准备了那么久,画了那么多图纸,熬了那么多通宵,就为了能考上它。现在你告诉我你放弃了?还是因为这么一个理由?”她的声音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宁宁,对不起,我……”徐程枫哽住,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找不出一句她能接受的理由。
他想说,放弃是因为父亲的重病,是那些难以填补的账单,这些现实的问题都让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爱到骨血里的梦想。
“……对不起。”
最终,只有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沉甸甸的砸在空气中。
“对不起?”江宁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她猛的吸了一口气,泪水流的更狠了,“徐程枫,你的这些牺牲我承受不起,我们分手吧。”说完,江宁将手中的通知书猛的一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宁宁!!!”徐程枫的呼喊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僵立在原地,却终究没有勇气追赶出去。
许久,他才缓缓弯腰,颤抖着手捡起那份录取通知书。然后,一点一点,将它撕成了碎片,丢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