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映在于娟的右边脸上,她给王大娘打完两舀子大酱后赶紧避开了阳光照射,她讨厌有太阳的日子,她觉得那会让她白皙的皮肤变黑。
于雅娟今年已经34岁,她是镇上宝财大酱厂的老板娘,她过着生活富足、衣食无忧的日子,在父母及邻里的眼里她就是那个算命人口中所谓‘命好的女人’。可这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过得是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生活,在她心里永远系着一个解不开的结——邵宝财,也就是宝财大酱厂的老板。
从关系上来讲这邵宝财是于雅娟的丈夫,应该是最亲密的人才是。在外人眼里邵宝财是一个风光无限的大老板,可于娟打心底鄙视他,觉得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自己的一辈子都是毁在了这个人的手中。
1961年于雅娟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村庄里,打小就是个美人坯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能噬人魂魄一般,头脑也是聪慧过人,但她生不逢时,耽误了学习。于雅娟从春心萌动那一刻起就决定自己将来一定要嫁给军人,她对军人有着无限的崇拜,她也自视姿色过人,在她的心里,也只有那英姿挺拔的军人才配得上自己这盛世美颜。
邵宝财是隔壁村一户有钱人家的儿子,因钱财藏匿隐蔽而保全了大部分的家底,他有五个姐姐,因为家里重男轻女,他从小便被父母宠着,但他并非是恃宠而骄的纨绔子弟,邵宝财思想活泛,很有经商的头脑。
一次村里的生产队组织放电影,18岁的邵宝财从镇上批发来冰棍儿去卖,正忙得不亦乐乎,一个如同黄鹂般婉转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我要两根冰棍!”这是邵宝财第一次被于雅娟摄人魂魄的声音吸引。
虽然是夜晚,但在月光中邵宝财一抬头,正迎上一张明艳而俏丽的鸭蛋脸,五官清秀,身材高挑,眉目灵动,眉眼弯弯,笑得甚是可爱。一时间邵宝财竟以为自己遇见了凡尘不染的仙女,整个人如同被人定住了一般目不斜视。
“喂,卖冰棍的。”李凤英拿着五毛钱在邵宝财的眼前晃动着。
李凤英是于雅娟的发小,同样也是个光彩照人的丫头。必过凡事就怕一个比字,在于雅娟面前李凤英略显逊色了一些,邵宝财看都没看她一眼。
被李凤英这么一搅合,邵宝财才回过神来。他忙不迭地把目光从于雅娟的脸上移开,羞愧地抬起右手抹去嘴边的哈喇子,慌忙从箱里拿出两根冰棍儿。
“最后两根儿了,不要钱,送给你们吃。”邵宝财满脸堆笑,计上心来。
“人长得漂亮果然不一样呀!”李凤英冲着身旁的小姐妹于雅娟轻拍了一下,酸溜溜地说道。
邵宝财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貌美女子,眼睛不自觉地跟上人家移动,灵魂出窍一般定在了原定,于雅娟的倩影如同星辰一般深深嵌进了他的心里。
等两人的身影即将没入夜色,邵宝财才如灵魂附体一般抖了个机灵,急忙追问:“你们是哪个村的啊?”
邵宝财侧耳倾听,一句模模糊糊的声音传了过来:“向我们雅娟提亲的人多了去了,你死心吧!”
邵宝财分辨出这个声音是拿着钱的那个女孩。
回到家后,他心绪不宁,茶饭不思,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那个灵动的身姿填满了他的脑海,他分析能在电影放映的地方遇见,那女孩定是附近村子的,但绝对不是本村的,因为他生性对漂亮女孩比较敏感,本村里的女孩在他心里扒拉个遍也没有如此出众的。
阳光和煦,夏虫微鸣。堂屋里李凤兰一筹莫展,李凤兰是邵宝财的亲妈,也是邵奎的第三任老婆,比邵奎整整小了二十岁,若不是因为邵奎的前两任老婆生的都是女孩,而她却生了一个男孩,估计也是上不了位的。
邵奎是邵宝财的父亲,是个思想陈旧迂腐的老色鬼,但对自己必须要生一个儿子心存执念,所以力排众议,娶了李凤兰,同时在三任老婆中也最重视她,只因为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
李凤兰看邵宝财耷拉着眼皮,一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样子,整天魂不守舍的,她心里十分担忧。
“宝财,你说你都连续两天呆在家里不出门了,你不上咱家的厂里帮忙也就算了,你到是好好吃饭啊!”李凤兰忍不住数落起儿子来。
“妈,我想娶媳妇。”邵宝财抬起眼皮悄悄观察着母亲的反应。
李凤兰一听喜笑颜开“这是好事儿啊!看把你愁的,是不是前天晚上去卖冰棍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妈,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了?”邵宝财眉毛一挑,多少有些惊讶。
“瞧你那点出息,知儿莫若母!”李凤兰伸出右手食指推了一下邵宝财的脑门。“你说你相中谁家的姑娘了,就咱家这条件,你相中谁那都是她的福分。”李凤兰一脸的傲气,毫不掩饰那一身的土豪气息。
邵家翻出来之前藏匿的钱财开始涉猎木材买卖,经营的有声有色,邵家也是发迹于此,在镇子里来说也是力压群雄的。
“妈,我要娶雅娟。”邵宝财虚弱而又坚定地回答。
“雅娟是谁?我怎么没听过?她姓什么?”李凤兰皱起眉头,发出夺命三连问。
邵宝财垂下眼皮,委顿下来:“我也不知道。”
李凤兰有些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是谁你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给你提亲?”
于是邵宝财把前天晚上的事情给母亲讲述了一遍,当然刻意略去了他被勾魂,流口水的没出息情景。
李凤兰慢慢坐回椅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摇晃着头,轻吹后嘬了两口,然后把茶杯捧在手里念叨了两遍“雅娟、雅娟”。思忖一番后,放下了茶杯,如梦方醒的样子。
“宝财,你李婶子是咱们村出了名了媒婆,想来和其他村的媒婆也是有联系的,我托她去帮着打听打听,你该干啥干啥,养好精气神儿等着相亲吧!”
邵宝财看母亲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增喜。
第二天从自家厂里下工就满心欢喜地跑回了家。
“妈,怎样了?”还没等跑进堂屋,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了。
等他跑进堂屋看母亲面无表情、悠悠地绣着花,一时间猜不透事情的走向,因为李凤兰时常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根本就不能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急什么!你先坐下喝口水。”李凤兰幽幽地说。
邵宝财倒了杯水坐了下来,耐着性子看着母亲,母亲双手举起刺绣圈,透过落日余晖仔细端详着,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即将完工的一对鸳鸯,“宝财,你看妈绣的怎么样?好些年都没有绣过了。”
李凤兰也曾是个大家闺秀,虽然家族没落后吃了些苦头,但十指也不曾沾染阳春水,实际上邵宝财只有一个亲姐姐,其余的姐姐是她未曾谋面的大娘、二娘所生养的。但是李凤兰在所有孩子面前做事算是公允,至少表面上没有人能挑的出毛病,所以姐姐们对她也是尊敬有加。
“妈,李婶子打听的怎么样?你告诉我呗!”邵宝财走到母亲背后,急吼吼地揉着她的肩膀,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你说这鸳鸯是不是有点瘦?”李凤兰显然是不想回答儿子的问题。
“妈,我觉得你绣的挺好的。”邵宝财有些耐不住地敷衍着。
“我觉得张家那闺女不错,也是18岁,她家药材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跟咱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李凤兰左手举着刺绣圈,右手翘起兰花指抚过鸳鸯,一副神往的样子。
邵宝财长吁一声,重重地坐回了椅子,“妈,我说了我要娶雅娟,您也答应找李婶子帮我问的,现在你又跟我说什么张家、李家的姑娘干什么?”
李凤兰放下刺绣圈说:“雅娟,于雅娟,你娶不到的。”
邵宝财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她结婚了么?”
“那倒不是,那姑娘是于家村的,我一说你李婶子就知道是谁了,她说那姑娘都20岁了,人家就想嫁给当兵的,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考虑。”
闻听此言,邵宝财眼睛一闭,把头仰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李凤兰走过来抬起左手搭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听妈的,你和她不合适,那姑娘就是中看不中用。”
后来邵宝财如同往日一样去自家厂子里上工,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李凤兰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另一方面她觉得儿子也确实是到了适婚的年龄,这几天努力搜集着村子里家庭条件过的去的人家的姑娘信息。
落日的余晖收起了地平线上最后一道光线,晚饭后邵奎和李凤兰正在屋里面研究着村里面每个适婚年龄姑娘家的状况,邵宝财门也不敲“咣”的一声推门而入:“你们看看我这身打扮如何?”
在屋内密谈的二人毫无防备地吓得一个激灵,对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的邵宝财怒目而视。
“宝财,你这成何体统,怎么越大越没规矩呢?”邵奎沉下脸来一顿训斥。
李凤兰看邵宝财一身军装倒是眼前一亮,走过去拉着儿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个遍,眉开眼笑地说:“你还别说,我儿子穿上这军装真挺帅气。”
邵奎瞪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看你把他惯得没边,哪弄来的衣服?你这是又要唱哪一出啊?”
“妈,你看看爸他又训我,我都在厂里那么能干了!”邵宝财轻摇着母亲的胳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李凤兰一向都是秉持着自己怎么训斥儿子都可以,但是别人可不能训斥的原则。
“他爹,宝财可是个经商的好苗子,以后他可就是我们家的靠山了,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讨好儿子呢?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说完还要深深剜上一眼邵奎。
邵奎转念一想到邵宝财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不由得一时语塞,抬起右手在空中抖了个寂寞,拂袖而去。
邵宝财问一个远房表哥借了这么一套军装来抖威风,而于雅娟就是败在了邵宝财当日所穿的军装之上,于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就这样只凭着这一身衣服心甘情愿地嫁给了邵宝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