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橡皮的重量与尘封的线索

午休铃尖锐地撕破了高二（3）班沉闷的空气，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一片桌椅碰撞的嘈杂和少年人特有的、带着解脱意味的喧闹。数学老师老张意犹未尽地合上教案，夹着保温杯，慢悠悠踱出了教室。

林溪却像被钉在了座位上。

掌心那块边缘发黑的旧橡皮，此刻如同刚从炉灰里扒拉出来的炭块，残留着挥之不去的灼热感。那点微不足道的“饱胀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一颗沉甸甸的铅坠，压在他的手心，更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落在他摊开的草稿纸上，周浩那条失而复得的辅助线清晰可见，无声地嘲笑着他刚才经历的一切绝非幻觉。

“喂，林溪，发什么呆？走啊，吃饭去！”周浩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一只大手习惯性地拍向他的肩膀。

林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一缩，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周浩的手掌拍了个空，悬在半空，脸上露出一丝错愕。

“呃…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被老张的几何题吓傻了？”周浩挠挠头，大大咧咧地笑着，显然没注意到同桌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除虫”壮举，更没留意自己草稿纸上的小插曲。

*看，我的“背景板模式”还在生效。*林溪心里苦笑，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干涩：“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你们先去，我…我缓缓。”

“行吧，那你快点啊，去晚了糖醋排骨可没了！”周浩不疑有他，招呼着前后座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吵吵嚷嚷地涌出了教室。

喧嚣远去，教室里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林溪一个人。午后的阳光依旧慵懒，尘埃依旧在光柱里起舞，一切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他手心的橡皮，那残留的异样触感和重量，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提醒着他世界的表皮之下，已经裂开了一道他无法忽视的缝隙。

*“遗忘线团虫…”*这个名字再次不受控制地蹦出来。它是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只有他能看见？为什么他会本能地去“清理”它？那块橡皮…又是什么鬼东西？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翻腾、碰撞，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猛地将橡皮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混合着那点诡异的温热，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静，林溪，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十六年来磨炼出的“透明人”心态安抚自己。*“也许是压力太大？或者…某种集体幻觉？”*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橡皮那实实在在的“重量”感无情地掐灭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那个“透明人生活即将完蛋”的预感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无法忽视。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至少…要弄清楚这块橡皮是怎么回事！

他环顾四周，确认空无一人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橡皮摊在掌心，凑到眼前仔细观察。这块橡皮他用了快两年，原本是干净的米白色长方体，如今边缘已经磨得圆润发黑，沾满了铅笔灰，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此刻，在午后的阳光下，他似乎看到那层黑色的污渍下，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一闪而逝的暗芒？是错觉吗？

他尝试着，像在数学课上那样，将精神集中在橡皮上。没有期待中的反应。橡皮依旧是那块橡皮，冰冷、沉默。

“该死！”林溪有些烦躁地低咒一声。难道触发它需要特定的条件？比如…有怪物出现的时候？这个想法让他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

**“…能…量…残…余…低…维…持…基…础…感…知…”**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质感，仿佛老旧收音机接收不良的信号。

林溪吓得差点把橡皮扔出去！他猛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深处。

“谁？！谁在说话？”他压低声音，惊惶地四下张望，空荡荡的教室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声音停顿了片刻，再次响起，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毫无感情：

**“识…别…用…户：新…生…代…守…门…人…林…溪…”**

**“…权…限…等…级：初…始…”**

**“…工…具：尘…界…之…楔…（损…耗…态）…”**

**“…侦…测…到…低…烈…度…遗…忘…实…体…残…留…气…息…”**

“守门人？尘界之楔？遗忘实体？”林溪听得一头雾水，心脏狂跳。这声音在说什么？它认识他？这块橡皮叫“尘界之楔”？那个线团虫是“遗忘实体”？

“你…你是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干什么？”林溪对着空气，或者更准确地说，对着手里的橡皮，颤声问道。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理解”了他的疑问：

**“…定…义：尘…界…之…楔…辅…助…意…识…体…”**

**“…功…能：记…录…、指…引…、能…量…转…化…”**

**“…状…态：严…重…损…耗…、记…录…模…块…丢…失…、能…源…匮…乏…”**

**“…无…法…提…供…完…整…信…息…链…”**

辅助意识体？记录、指引、能量转化？听起来像某种…人工智能？但状态是严重损耗、记录丢失、能源匮乏？林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块破橡皮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那…遗忘之境是什么？守门人又是干什么的？”他抓住关键点追问。

这一次，脑海中的声音停顿了更久，仿佛在艰难地调取破碎的信息：

**“…遗…忘…之…境…：现…实…夹…层…、记…忆…与…情…感…残…渣…归…墟…”**

**“…守…门…人…：维…系…边…界…稳…定…、清…理…溢…散…实…体…、修…复…裂…隙…”**

**“…警…告…：当…前…边…界…稳…定…性…：临…界…低…值…”**

**“…检…测…到…局…部…锚…点…异…常…波…动…”**

现实夹层？记忆与情感残渣的归墟？清理溢散实体？修复裂隙？边界稳定性临界低值？锚点异常波动？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得林溪头晕目眩。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个庞大而令人窒息的真相：现实世界并非唯一，还有一个被称为“遗忘之境”的可怕地方，里面充满了由被遗忘的记忆和情感形成的怪物（“遗忘实体”）。而他的职责，就是守住两者之间的边界，清理那些跑出来的怪物，修补裂缝？而目前，这个边界已经岌岌可危？

“锚点异常波动…是指什么？在哪里？”林溪敏锐地抓住了“辅助意识体”最后提到的关键词。这可能是危机的具体源头！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变得极其微弱飘忽：

**“…锚…点…：物…质…界…与…遗…忘…界…能…量…交…汇…点…”**

**“…异…常…波…动…源…：…校…园…西…侧…废…弃…区…域…（坐…标…模…糊…）”**

**“…能…源…匮…乏…强…制…进…入…沉…眠…”**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电源。掌心的橡皮彻底沉寂下来，那股微弱的温热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塑料触感。但林溪清晰地感觉到，橡皮内部的某种“东西”确实沉睡了，留下的是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真实的“重量”。

校园西侧废弃区域？林溪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地方——旧体育器材室！那栋红砖老楼位于校园最偏僻的西角，因为新建了现代化的体育馆，早已废弃多年，里面堆满了蒙尘的破旧器材和淘汰的桌椅，平时鲜有人至，阴森森的，是学校里流传的几大“鬼故事”发源地之一。

*锚点…能量交汇点…异常波动源…*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太明显了！那里一定有问题！那道“缝隙”…会不会就在那里？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溪。理智在尖叫：远离那里！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做你的透明人！

但手心的橡皮沉甸甸的，脑海中残留的冰冷警告（“边界稳定性临界低值”）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无法假装看不见。那道缝隙，那些怪物…如果不处理，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东西跑出来？会不会波及到周浩？甚至整个学校？

“该死！”林溪一拳砸在课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无力。这该死的“守门人”身份，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型垃圾袋，不由分说地套在了他头上。

逃避没有用。那个“辅助意识体”虽然不靠谱，但提供的信息是他唯一的线索。他必须去一趟旧器材室！至少要远远地观察一下，确认情况。也许…也许那里什么也没有呢？也许只是橡皮（或者说那个“尘界之楔”）坏掉了产生的幻觉？

这个微弱的侥幸心理支撑着他。他深吸几口气，将橡皮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此刻竟成了某种扭曲的“勇气”来源。他站起身，像往常一样，尽量放轻脚步，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教室，朝着校园最荒僻、阳光似乎都难以穿透的西北角走去。

午后的校园主干道依旧人来人往，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林溪低着头，沿着墙根快速移动，巧妙地利用树荫、公告栏和行人的视觉死角，将“透明人”的技能发挥到极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行色匆匆、脸色苍白的男生。

越靠近西区，人迹越是稀少。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让这条通往旧校舍的小径显得格外幽暗寂静，连蝉鸣都稀疏了许多。空气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混杂着植物腐败和久无人迹的尘埃味道。

绕过一片茂密的冬青丛，那栋红砖砌成的两层小楼终于出现在眼前。斑驳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体，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像一只只失神的眼睛。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一把同样锈蚀的大锁，但旁边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玻璃早已碎裂，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大小刚好容一人钻入。

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停在十几米外的一棵大树后，屏住呼吸，远远地观察着。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风吹过破窗发出的呜咽声，没有任何异常。阳光费力地穿过浓密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摇晃的光斑，更添几分阴森。

*“也许…真的没事？”*他刚想松口气。

突然，握在手心的橡皮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感的刺痛感瞬间从掌心窜遍全身！

几乎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器材室一楼最靠里、那扇被杂物堆挡了一半的破窗户后面，阴影深处，似乎有某种粘稠的、比阴影更黑暗的东西…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

那不是错觉！那个“锚点”…真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