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刑场

午时三刻,寒光凛冽的鬼头刀立在木墩旁,刀身上暗红的锈迹泛起幽光。

楚灵溪昂首挺胸直视老天。

“低头。”粗蛮的汉子用刀把敲打她的脊梁。

“老天,睁睁眼。”

“贱人,耍小聪明啊,我抬抬手就灭了你,怪就怪,三皇子亲近你。”

裴绛雪弯腰凑近楚灵溪嗤笑,她眉若远山含黛,鼻若琼玉雕琢,肌肤莹润胜雪,青丝垂瀑及腰,行止明艳,众星捧月的尚书之女,楚灵溪同她仿若莲花与泥巴。

“住手。”

三皇子楚曜临挥动马鞭,挽袖抚平衣摆,他手持玄甲令喝退刽子守卫。

“父皇特许,膳后行刑。”

楚灵溪苦笑地夹起红烧狮子头,三皇子特意挑了她喜爱的吃食。

晴朗的天空被乌云侵袭,裴绛雪催促监斩官。

“午时三刻已过,三皇子若无手谕,烦请殿下暂避东侧观刑亭,刑场戾气重,恐伤殿下。”

“斩。”

裴绛雪踩翻楚灵溪的碗碟,她拉起楚曜临的衣袖,“三哥哥,这里又腥又臭,皇伯父最是不喜。”

守卫簇拥,楚曜临登上观刑亭,他和裴绛雪并肩攀登,一步,一步,又一步,楚灵溪的心脏皱缩,步步踩踏她的心窝。

楚曜临的温柔仿若昨日飘絮,起风了,天黑了,下雨了,雨水滚落,从她的脸颊滑落。

裴绛雪拽住楚曜临,他深情地注视楚灵溪,如鲠在喉,他亲眼见到了老天下雨,他没有阻止寒冷的鬼头刀。

一缕秀发折断,一支飞箭洞穿鬼头刀带着粗壮的汉子步步后退。

黑衣白马,剑眉墨染,眸若点漆,鼻若玉柱,唇色绯然,他束起发鬓,身姿挺拔地翻身跃下马匹。

“口谕,楚灵溪求雨有功,念其初犯,功过相抵。”

楚灵溪摇晃脑袋,没有分家,头和身子紧密地连接,他为她披上墨貂氅,楚灵溪的瞳仁中荡起惊涛骇浪,铁面冷血的威远侯,她便是他亲手逮捕入狱。

“燕惊云,陛下圣旨在哪里。”

“只有口谕,如若不信,去问,滚。”

燕惊云怒目圆睁,裴绛雪踉踉跄跄地跌入楚曜临的怀抱,她紧紧地抱住他,呜咽地诉说燕惊云的目中无人。

“三皇子也想阻拦。”

燕惊云牵起楚灵溪的小手,她的手冰冷刺骨,他解下围脖包裹她的手掌,单薄的囚服被雨水浸湿,露出白皙的皮肤,入木三分的疤痕,刺目的伤口。

楚曜临呆愣地被燕惊云推开,楚灵溪娇羞的模样映入眼帘,他用力地捏住裴绛雪的皓腕,淤青泛红让她吃痛。

“比起她的痛苦,还不够。”

楚曜临森冷的目光扫视裴绛雪,她畏畏缩缩地逃离他的怀抱。

“自己回去。”

三皇子迎着风雨快马加鞭地离开刑场,马匹嘶吼,马蹄胡乱踩踏泥泞,他手中的马鞭呼啸。

“楚灵溪,你竟敢抢三哥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大雨冲刷刑场的血腥,裴绛雪一瘸一拐地爬上马车。

“大公子回来了。”

裴绛雪抱着手炉,侍女小翠害羞地讲述哥哥的英勇,一个丫鬟也妄图野鸡化凤。

裴府大公子常年戍守边关,年纪轻轻就是兵部侍郎,如今回朝,一定能封侯拜相。

哥哥最是宠我,燕惊云又算什么,裴绛雪想到他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模样,胸脯上浮摇晃,三哥哥,你只能是我的,脸上升起晚霞。

“太胡闹了。”

太傅少卿吕景行还是那么的好看,他面如琢玉,眉峰斜挑,眼瞳澄明,发以高束,身量颀长,他手持斑竹折扇,秀美的山水画,一笔横拉,扇面若潮水波澜,上题“天下安,心如炬。”

燕惊云果真喜怒无常,他重重地推向她,楚灵溪踉踉跄跄地摔向火炉,吕景行焦急地伸出手臂,他挽住她的柳腰,楚灵溪吃痛地呻吟,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伤口,双目赤红。

“目无王法,陛下严令私刑,他们怎敢如此,一定要上书面圣。”

“是,上书,摸够了?”

燕惊云脸色阴沉,他推开吕景行,伸手指向自己身侧的位置,楚灵溪求助地看向吕景行,他擦拭着腰间的羊脂玉双鱼佩,他搂住她的时候,火星溅射了玉佩。

“不碍事,楚姑娘随便坐。“

楚灵溪坐在吕景行的身侧,燕惊云不断地添加石炭,黑烟环绕,吕景行咳嗽得面容黏糊,喉咙干涩。

“惊云兄,温度够了。”

“不够,楚姑娘冷。”

燕惊云起身坐在楚灵溪和吕景行中间,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腰间的佩剑顶住她的秀腿。

“吕太傅,要是呛得很,可以坐对面。”

吕景行探出脑袋,挥扇黑烟,他纤长的身躯被他的粗壮挤压,左侧的轮毂吱吱呀呀,三人紧贴。

“楚姑娘,太鲁莽了,求雨怎能轰炸老天,见了陛下,万万不可冒犯。”

吕景行扶住小厮,跳下马车,他伸手准备搀扶楚灵溪下车,燕惊云的马车虽不堂皇,但车身的高度远超寻常马车。

“去哪里。”

燕惊云拉住她的胳膊,楚灵溪被他按在座位上。

“劳烦吕太傅禀达,楚姑娘伤势严重,明日面圣。”

马车渐行渐远,吕景行呆愣地目送,坊间传闻,威远侯目无尊上,吕景行今日亲眼所见,叹为观止,他匆匆进见了太子楚明轩。

“父皇,楚灵溪长羁狱中,威远侯心系父皇龙体,望御医诊治后召见。”

楚明轩焚香沏茶,吕太傅满眼忧愁,威远侯私传口谕,陛下未明言收回死刑。

“太傅,燕将军行伍出身,难免欠缺考量,如今雨水已至,赦免楚灵溪无关紧要。”

吕景行反复强调君臣有别,臣子不可僭越,威远侯举动已是大罪,他恳请太子远离威远侯,恐生祸患。

“太傅,我该当如何,如实禀明父皇?宫闱间本就真真假假,威远侯势大,他总能解决,暗卫遍布朝野,父皇能不知威远侯的一举一动,我们怎么做不重要,他们需要台阶,我们送上去就行。”

“准。”

皇帝低头伏案继续批阅奏章。

楚灵溪目瞪口呆地左顾右盼,燕府的富贵堪比皇宫,传言威远侯欺行霸市,应该属实。

“看什么?寻我欺行霸市的罪证,好送给吕太傅。”

“他只是我的旧时,何况你还救了我。”

“我不救你,你就要揭发我,市侩,既然你喜欢看,我就让你看个够。”

燕惊云抱起楚灵溪,径直地扔上自己的床,偌大的燕府,燕惊云的院子很小,唯有一间卧榻,一间兵器库。

“洗干净,打扮漂亮,需要什么自己拿,明日面圣,太丑了,小心人头落地。”

燕惊云抚摸她的脖颈,楚灵溪形若受惊的小鹿,惹得他看花了眼,粗重地呼吸,他关上房门,一巴掌重重地扇在自己脸上。

“没有人能毁了我们的计划,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