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死寂被林宏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打破。
“林夜!你搞什么鬼?!”林宏甩着依旧冰冷麻痹的右手,脸色铁青,眼神又惊又怒地瞪着林夜。刚才那股诡异的冰冷气流和瞬间瓦解他玄气的力量,让他心有余悸。他不相信这是废物林夜自己的力量,但众目睽睽之下,他确确实实吃了亏,手臂到现在还刺痛难忍,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的林家子弟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林夜的目光充满了惊疑不定。测玄石那一闪而逝的微弱光芒,林宏狼狈后退的样子,还有林夜身上刚才那股一闪而过的、令人心悸的寒意……这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我不知道……”林夜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干涩。他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胸口那块沉寂了十几年的祖传玉佩,此刻紧贴着他的皮肤,那股突如其来的冰冷气流仿佛幻觉,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以及……经脉深处那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松动感?这感觉太飘渺���他甚至不敢确定。
“不知道?”林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起来,“废物!你定是用了什么阴邪手段!想暗算我?三长老,家主!你们看到了,这废物……”
“够了!”高台上,家主林震岳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林夜身上,那眼神深邃复杂,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林夜看不懂的凝重。“测玄石已验,林夜,结果已定。今日测试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家主发话,无人敢再喧哗。林宏虽然满心不甘,但在林震岳的目光下,也只能恨恨地剜了林夜一眼,捂着冻僵的手臂,在几个跟班的簇拥下悻悻离去。其他子弟也带着各种复杂的神色,窃窃私语着迅速散去。
偌大的演武场,转眼只剩下林夜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测玄石旁,寒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
“林夜。”三长老林震海走到他面前,脸色依旧冷漠,但眼神深处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你……”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好自为之。”说完,也转身离去。
林震岳最后看了林夜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看得林夜心头一紧。最终,家主什么都没说,转身带着几位执事离开了。
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林夜。屈辱、茫然、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悸动,在他心中翻涌。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单薄的旧棉袍,紧紧按住了胸口那块冰冷的玉佩。
刚才……不是幻觉!
他快步离开演武场,低着头,避开所有可能的目光,像一道影子般,朝着林家最偏僻角落那间破旧的小院奔去。
**破败小院,孤灯如豆。**
林夜反手闩上吱呀作响的木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稍平复了他狂跳的心脏。他迫不及待地扯开衣襟,一把拽出挂在脖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条粗糙的黑色细绳,末端系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的古朴玉佩。玉佩造型简单,没有任何繁复的雕纹,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开来。玉佩入手冰凉,触感非金非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这块玉佩,据说是他父亲林震峰失踪前,郑重其事地留给母亲,又由母亲在他幼时亲手挂在他脖子上的。母亲只说是祖传之物,能保平安。十几年来,它一直沉寂冰冷,除了坚硬,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林夜几乎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快要遗忘。
但此刻,这块布满裂纹的黑玉,在昏暗的油灯下,似乎隐隐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幽光,如同深潭底部最沉寂的一缕水波。林夜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屏住呼吸,将玉佩凑到眼前,指尖细细摩挲着那些冰冷的裂纹。
嗡……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一条较深裂纹的刹那,又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仿佛来自玉佩内部,又仿佛直接响在他的脑海深处!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演武场上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微弱气流,骤然从玉佩中涌出,顺着他的指尖,闪电般钻入他的体内!
“嘶——!”
林夜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剧震!
这股气流冰冷刺骨,如同万载玄冰融化后的冰水,瞬间冲入他淤塞不堪的经脉!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把冰冷的细针在强行凿开他闭塞的通道!
“呃啊!”林夜闷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靠着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太痛了!
这痛苦远超他平日强行运转《引气诀》时的百倍!但他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更大的声音,眼中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痛!但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感!
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气流!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它在以一种蛮横霸道的方式,强行冲撞、拓宽着他那狭窄淤塞的经脉!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但每一次冲击过后,那被冲开的一丝丝缝隙中,似乎有极其微弱、却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息在滋生!
那不是林家《引气诀》修炼出的、带着草木生机的温和玄气,而是一种……一种死寂、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气息!
“幽冥……”林夜脑海中莫名闪过这两个字,仿佛玉佩传递给他的某种模糊意念。
这冰冷的气流在他体内艰难地运行了极其微小的一圈,最终汇聚向他的小腹位置——那是修炼者储存玄气的“气海”所在。然而,这缕微弱的气流刚一接近他那片近乎干涸、如同荒漠般的气海,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更加冰冷的空寂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林夜浑身脱力地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撼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不是梦!是真的!
这块祖传玉佩,真的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它不仅能被��护主,更能主动释放出这种奇特的冰冷气流,冲击他的经脉!虽然过程痛苦得如同酷刑,但这却是他三年来,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修炼的可能!哪怕这力量霸道诡异,哪怕前路可能布满荆棘和痛苦,这却是他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光!
他挣扎着坐起身,再次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内部隐隐的脉动。
“父亲……母亲……这……就是你们留给我最后的东西吗?”林夜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颤抖的希望。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一阵沉稳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小院的寂静,也打断了林夜的思绪。
林夜心头猛地一紧,迅速将玉佩塞回衣襟内,整理了一下狼狈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家主林震岳身边的一名沉默寡言的心腹护卫。
“林夜少爷,”护卫面无表情,声音平板无波,“家主让你去书房一趟,立刻。”
林夜的心沉了下去。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家主的书房,宽敞而肃穆。**檀木的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和卷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无形的威压。
林震岳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听到林夜进来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烛火跳跃,映照着林震岳那张威严而深沉的脸庞。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林夜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夜儿,”林震岳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今日演武场上的事,你怎么说?”
林夜心头一凛,手心微微出汗,面上却保持着恭敬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回家主,侄儿……侄儿实在不知。林宏堂兄突然出手,侄儿根本来不及反应……至于那股寒气,侄儿只觉胸口一凉,其他……一概不知。”他半真半假地说道,将一切都推给了未知和玉佩的自发护主。
“一概不知?”林震岳向前踱了一步,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他盯着林夜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测玄石为何会异动?那股瞬间冻结林宏玄气的寒意,又是什么?你身上的气息……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了?”
林夜心中警铃大作!家主果然察觉到了!他强压下狂跳的心脏,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和委屈:“侄儿……侄儿真的不知。或许是……或许是侄儿太过紧张,引发了什么……异常?侄儿这三年来,日日苦修,虽无寸进,但身体……或许……或许也有些许变化?”他将身体的变化归结于长期修炼的积累,虽然这解释苍白无力,但总比暴露玉佩强。
林震岳沉默地盯着他,书房里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良久,林震岳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夜,你父亲是我三弟,他当年为家族立下功劳,下落不明。看在他的份上,家族容你至今。你经脉堵塞,无法修炼,这是事实。家族不会在一个没有希望的人身上浪费资源,这是规矩。”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无论今日发生了什么,是巧合也好,是你身上有什么古怪也罢……记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更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林宏是大长老的嫡孙,林家未来的希望之一。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否则……”
林震岳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和未尽的话语,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
“侄儿……明白。”林夜深深地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寒意和不甘。他明白了,家主不是在关心他,而是在警告他,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惹麻烦,尤其不要招惹林宏背后的势力。
“明白就好。”林震岳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去吧。记住我的话。”
“是,家主。”林夜恭敬地行礼,退出了书房。
走出家主的院落,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书房里令人窒息的压抑,却吹不散林夜心头的寒意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安分守己?妄想?”林夜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感受着衣襟内那块冰冷玉佩的轮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家主的警告,林宏的羞辱,测玄石的冰冷,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他心头。
“等着吧……”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寒风中飘散,“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亲手拿回来!用你们想象不到的方式!”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那里没有星光,只有一片深沉的墨色。但他胸腔中,那缕被玉佩引动的、冰冷死寂的“幽冥”气息,却如同蛰伏的凶兽,悄然苏醒。
就在林夜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往破败小院的黑暗小径尽头时,旁边一丛茂密的冬青树后,几道带着恶意的目光悄然锁定了他。
“宏哥,那废物出来了!家主好像也没把他怎么样。”一个压低的声音响起。
“哼!家主顾全大局罢了!”林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后怕,“刚才那股寒气……这废物身上绝对有古怪!不能就这么算了!白天人多眼杂,现在……正是好时候!给我堵住他!我倒要看看,他身上藏了什么鬼东西!”
阴影中,几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散开,堵死了小径的前后。林宏活动着依旧有些僵硬的右手,眼中闪烁着残忍和贪婪的光芒,一步步从树后走出,拦在了林夜面前。
“林夜废物,这么急着回去?我们哥几个,还想跟你好好‘聊聊’呢!”
林夜脚步一顿,看着眼前堵住去路、面色不善的林宏和他的几个跟班,心猛地沉了下去。麻烦,终究还是主动找上门了。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块冰冷的玉佩,似乎……又开始微微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