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河上的血脚印

夜幕低垂,山林间寒风如刀,枯枝断裂的脆响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赵三狗带着二十多个伪军匆匆赶回山脚,脸上还残留着白日被杨震山伏击时的惊怒与羞辱。

他咬牙切齿地挥舞手臂:“给我把山围起来!一个口子都不许留!今晚就进山,把他逼出来!”

“可夜里太黑了……”一名伪军低声咕哝。

“你他妈怕死是不是?”赵三狗一脚踹过去,“今天那小子杀了我们四个人!老子不扒了他的皮,我就不姓赵!”

伪军们噤若寒蝉,只能默默整队进山。

赵三狗一边派人封锁各条出山通道,一边派出数支小队深入林中搜索。

他的眼中燃着一股狠戾之火——他知道,如果不趁杨震山孤立无援的时候除掉他,迟早有一天,这个猎人会成为他们的噩梦。

而此时,山林深处,杨震山背着箭囊,牵着小石头的手,正悄然穿行于积雪之间。

他的脚步沉稳,呼吸均匀,每一步都落在最坚实的雪层上。

身后的小石头虽然年幼,却也学着他的样子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们一路走来,几乎未发一言,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越来越浓。

杨震山眉头紧锁,耳廓微动,捕捉着远处细微的风吹草动。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来了。”杨震山低声说道,随即拉起小石头躲入一处雪坡后的凹陷处。

两人屏息静气,只见几道黑影在林间缓缓移动,枪杆反射着微弱月光,显然是伪军。

“往东边去了,快追!”有人低声喊了一句。

杨震山心头一紧。

敌人的包围圈正在收紧,若继续往深林走,只会被逼入死角。

他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前方一条横贯山间的冰河上。

河水早已结冰,厚实的冰层上覆盖着一层薄雪,仿佛是天然的逃生之路。

“走。”他拉着小石头,悄无声息地朝冰河方向移动。

来到河边,杨震山蹲下身,伸手轻敲冰面,仔细听其回音。

“冰够厚,但不能跳、不能跑,必须像猫一样走。”他说着,将一只空水壶轻轻放在冰面上,观察它是否会下沉。

水壶安然不动。

“闭气,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他叮嘱小石头。

两人小心翼翼踏上冰面,动作缓慢而精准。

杨震山教他如何均匀分散体重,踩在冰层最稳固的位置上。

每一步落下,都要控制力度,防止震动引发冰裂。

对岸就在眼前,胜利似乎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的树林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喝骂声——

“他们在那儿!”

“快!开枪!”

赵三狗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踪迹,带着十余名伪军冲到岸边,举枪瞄准。

子弹划破夜空,擦过冰面,激起一片碎屑。

杨震山猛地俯身,护住小石头,低声道:“别慌,继续走。”

小石头牙齿打战,脸色苍白,但他咬紧牙关,努力稳住脚步。

子弹接连不断地射来,有的击中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有的掠过头顶,带起一道道呼啸。

冰层开始微微震动,裂缝在脚下蔓延开来。

“快!再快一点!”杨震山心中焦急,但表面上依旧冷静。

他知道,只要再往前几步,就能脱离敌人的有效射程。

可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对岸之际,冰面忽然发出一声“咔”的脆响——

杨震山心头一沉,立刻判断出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把推开小石头,自己顺势翻滚,避开那片即将破裂的区域。

与此同时,他猛然起身,转身面向敌人,右手闪电般抽出背后长弓,搭箭拉弦——

“嗖!”

一支羽箭划破夜色,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弧线,精准地命中一名伪军的肩胛骨。

那人惨叫一声,踉跄后退,捂着伤口跌倒在地。

其余伪军顿时一愣,纷纷停下射击,惊恐地望向河中央那个如鬼魅般的身影。

赵三狗咬牙大吼:“打!给我打死他!”

但没人敢靠近。

他们已经见识过这个猎人的手段——神出鬼没、百步穿杨。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倒下的目标。

杨震山站在冰河中央,弓弦紧绷,眼神冰冷如霜。

他没有再射第二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他转身抱起小石头,纵身跃上对岸,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杨震山转身,搭弓如风,拉弦似雷。

羽箭破空而出,在冰河之上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精准地扎入一名伪军肩胛骨与颈侧交界处。

那名伪军闷哼一声,双膝一软,整个人歪倒在雪地上,嘴里发出断续的呜咽,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其余伪军顿时乱作一团。

“他疯了!他真敢动手!”

“快打!快打!”

“别让他靠近!”

可没人真的上前,只有一阵凌乱的射击声在夜空中炸响,子弹横飞,却大多落在冰面和林间树干上,溅起碎屑,惊起夜鸟。

杨震山不为所动,站在冰河中央,如同一尊黑影铸就的战神。

他的呼吸平稳,心跳沉稳,眼神冰冷如刀。

他知道,敌人越是慌乱,就越不敢轻易靠近——这是猎人的经验,也是生死间的直觉。

“走!”他低声喝道,一把抱起小石头,纵身跃起,借着冰层最后的支撑力冲向对岸。

落地的一瞬,他脚尖点地,一个翻滚卸去冲势,随即拽着小石头一头钻进密林深处。

枪声追至林边,但很快被树木吞噬。

赵三狗怒吼着要追,却被手下劝住:“赵班长,夜里太黑,进了林子就不是他的天下了……”

赵三狗气得咬牙切齿,一脚踢飞一块石头,“妈的!今天要是让他跑了,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而此时,杨震山已带着小石头穿过一片低洼灌木,潜入一处背风的天然岩洞。

火折子点燃后,昏黄的火光映照着他刚毅的脸庞,也照亮了小石头苍白的小脸。

孩子蜷缩在角落里,眼神里还带着未褪的恐惧,却在偷看杨震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那是刚才跳跃时被弹片擦伤的,虽不重,但血流不止。

“哥,”小石头终于开口,声音像风吹过枯叶,“你为啥救我?他们都说你是鬼,是专门杀人的。”

杨震山手上的动作没停,目光依旧盯着伤口。

良久,他才缓缓道:“因为我也有个妹妹。”

话音落下,洞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柴火噼啪作响。

小石头低下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杨震山望着洞口外飘落的雪花,思绪却早已飘远。

那个清晨,妹妹哭着被推上日军卡车的画面,仿佛刻在他心头的烙印,从未消散。

她那时才十三岁,穿着单薄的棉袄,头发凌乱,眼中有泪,却没有挣扎——她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成了他所有仇恨的源头。

如今,眼前这个瘦弱的孩子,让她的眼神再次浮现脑海。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长白山的深林、雪原、还有无数被烧毁的村庄。

他曾经以为,只要多杀几个鬼子,心中的愤怒就会减少一点。

但现在,他开始怀疑,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变成另一个冷血的野兽?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小石头忽然问。

杨震山睁开眼,看着他。

“你还记得村子吗?”他反问。

“不记得了……只记得火,还有哭声。”小石头低头道。

杨震山沉默许久,最终轻声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雪越下越大,洞外的世界渐渐模糊成一片白色。

而在远处山脚下,赵三狗正怒火中烧,对着伪军们咆哮:“今晚必须找到他们!找不到,你们全都别想活!”

这一声怒吼,如同寒夜中撕裂寂静的狼嚎,埋下了更大风暴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