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
‘嘟嘟，嘟嘟嘟’
惹人厌烦的闹钟铃声响起，这本是他很喜欢的一个曲子，设置成闹钟后，每次听见都会生理性不适。
睁眼，阳光透过窗纱打在墙壁上，朦朦胧胧。
陆吾缩在被窝里，看了眼手机。
2027年10月13号，周三，距离发放上月工资，还有两天。
他紧了紧被子，忧郁的等待九分钟后闹钟第二次响起。
陆吾觉得，这九分钟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候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他睡的迷迷糊糊，等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
12：39。
正午。
“卧槽！”
他猛地一个弹跳起身，慌慌张张的穿起了衣服，发出怒吼：
“陈灵竹！！中午了！！！”
怒吼声在隔音极差的房子里响彻，回声嘹亮，却没有其他的半点动静。
哎？
陆吾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安静......好安静。
鼎尚小区虽然位于市中心的边缘，但租金却并不昂贵，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吵。
小区外一侧是整个东海市最大的综合市场，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一斤衣服38块8，十斤猪肉不到一百块，物美价廉，每天人声鼎沸十四小时，
另一侧则是个正在修建的地铁站，从早上九天开始，乒乒乓乓到晚上九点。
可现在......却没有一点声音。
陆吾穿着睡衣，环顾小房间，墙壁微微有些泛黄，老旧的书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还有几本买来后，从未翻开看过的书。
头顶的灯是亮着的，但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似乎出了什么故障。
他走到窗边，抚摸着有些扎手的旧窗帘，一把拉开。
盛大的阳光透过玻璃汹涌而入，窗外一如既往，一切都很明媚，蓝天白云，但却又一切都很安静。
楼下没有遛狗遛鸟的老人，小区外没有车水马龙，甚至看不到一个人。
天空忽然变的有些暗淡。
陆吾忽然觉得，有一种荒谬感，一种不适恰的、很凌乱的感觉，他跌跌撞撞的冲出房间，客厅茶几散乱着昨晚吃的烧烤和几个啤酒瓶，
沙发上则胡乱的甩着陈灵竹的衣服，电视是打开的，正是新闻联播的频道，可里面只有演播室，没有主持人。
他切了一个台，是一部二三十年前的老电影，电影里画面推进，城寨，老屋，精神病院——但没有人。
陆吾记得很清楚，这部电影的精神病院里，应该有个看着报纸，穿着人字拖的秃顶老头，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叫做火云邪神。
但屏幕里却空空荡荡，报纸放在椅子上，人字拖摆在地上，却没有修炼蛤蟆功的小老头。
电影画面里的人也不见了。
切台，切台，切台！
陆吾拼命按着遥控器，一个个电视频道闪烁而过，综艺节目里头看不到一个人，
森林里没有光头和熊，草原上没有羊和狼。
连动画片里的‘生命’，都消失不见了。
一种巨大的窒息感将他死死攥住。
“到底......怎么了？”
他打开手机，工作群冷冷清清，短视频软件上滑了几十上百次，也同样只有清凉的衣物与装满香蕉的自行车，没有擦边女和奥德彪。
所有人，真正的人和虚假的人，好像都在同一个瞬间消失了。
陆吾忽然开始冒冷汗，丢下手机，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掌间悄无声息的浮现出一粒如微尘般渺小的空洞泡沫。
他忽然安下心来。
能力还在。
能力？
电光火石，陆吾想起来，自己最后是在蓄水池中，拥抱一只叫做苍白烁人的怪物，想起来那和队长、小鱼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想起来破碎的苍白人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又该怎么做？
陆吾觉得有些头疼，想了想，他坐回了沙发，吃起昨夜残剩的烧烤，喝起隔夜的啤酒。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
“压力测试目前进行的很顺利。”
年轻人啧啧称奇道：
“这家伙心理素质......到现在也没有失控的迹象。”
陈耀东和卢秋语看着一旁的显示器，画面中正是陆吾，他正吃着烧烤喝着啤酒，身前的电视闪烁着空无一人的画面。
卢秋语眨眨眼：
“面对这种情况，这家伙吃烧烤喝啤酒？他这.....”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
“当初我做这个测试的时候，被吴队长你吓坏了，那种突兀的荒谬、窒息......我当时应该接近失控边缘了吧？”
被称为吴队长的年轻人笑着点头，脑袋上贴着电极的链接着显示器。
“嗯？”
陈耀东盯着显示器：
“他怎么盯着门看？”
卢秋语再度朝显示器看去，画面中的年轻人起身，一步步走向屋门，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许久，他握住门把手。
显示器骤暗。
“哎哎哎？？”卢秋语瞪大眼睛：“画面怎么没了？”
她下意识看向吴队长，却看到对方不知何时，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
陆吾握住门把手，听着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
他呼了口浊气，轻轻下压，打开门。
门外的楼道里，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人。
终于看到人了。
“这一切，是你搞的鬼？”
陆吾盯着这个怪人，渺小的、无法被察觉的一粒空洞泡沫，悄然飘浮而起。
“你可以叫我博士。”
穿着白大褂的怪人双手插兜，微笑开口：
“这不是现实世界，是精神领域，或者说，你的梦境——这个梦境也不是我构筑的，是特勤局，与我无关。”
“特勤局是什么？你又是谁？”陆吾凝视着他。
博士微笑依旧：
“特勤局你后面就会知道，他们正在对你进行压力测试，不过我让那个小家伙睡着了——至于我是谁？”
说话间，他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着的牌子。
陆吾看去，是工牌。
上面写着‘火种集团’，以及......
【K10，安全部专家级顾问】
【博士】
“集团的人......”陆吾眼睛一眯。
博士微笑：
“你们和李总监之间的恩怨，与我可没什么关系，我是来执行集团安全条例的。”
“安全条例？怎么，是将我再次作为试验品，还是那个什么清除条例？”
“都不是。”
博士走进出租屋，环顾着四周，笑了笑：
“你醒来后，特勤局的人会找你询问发生了什么——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一早晨，你与那个叫做陈灵竹的丫头刚出门，因为忘记拿手机，折返回小区地下室，再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陆吾盯着他：
“陈灵竹呢？”
“她？”
博士笑了笑：
“她运气不错，虽然没有被赐福，成为进化者，但也沾染了一些特质，不过还没达到标准，我修改了她的一部分记忆，这会儿还在昏迷。”
陆吾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修改我的记忆？”
“麻烦。”
博士慵懒道：
“修改普通人和进化者的记忆，耗费的精力天差地别，再说了，集团是有条例的，要修改内部进化者员工记忆，需要层层手续批准。”
说着，他转过身，凝视着陆吾：
“记住我说的话，周一那天，你没有去过集团，也没有登上管理电梯，更不知道是谁将你送去的3号试验场。”
“另外，特勤局应该会邀请你加入，具体就看你自己，加不加入都行，没什么影响......就这样。”
博士走出出租屋，‘砰’的一声带上了房门。
一切再度恢复寂静，那种荒谬感、离奇感、窒息感，再度如潮水般将陆吾包裹，刺激着他的精神和心灵。
他却很冷静，就这么站在门前，伸手抚摸着防盗门，感受着那种冰冷的触感。
压力测试......失控？
陆吾若有所思，失控这个词，倒是不难理解，所谓进化者，其实就是半个死点生命，
一旦失控，恐怕也成了队长口中，那些真正的、唯一性的死点生命。
陆吾转过身，坐在沙发上，看着空无一人的电视屏幕，吃起昨夜残剩的烧烤。
冰凉油腻。
他又喝了一口啤酒，发出满足的赞叹。
眼前一切开始旋转、扭曲，出租屋、小区、东海市、白云、天空......
一切的一切，都在疯狂的旋转着。
陆吾只是坐在扭曲的沙发上，继续喝着啤酒，吃着烧烤。
旋转猛然加剧，一切归零。
他依旧静静坐在沙发上。
万物都消失，但屁股下的沙发还在，仿佛那搅乱一切的力量，却无法接近他身前方寸。
“陆吾？陆吾？”
有呼唤声。
陆吾继续端坐了片刻，抬起头：
“我在。”
他便睁开了眼，从病床上坐起了身。
入眼，是一处干净明亮的单人病房，远处是巨大的落地窗，身边则摆着台显示器，还站着两个人。
是......队长和小鱼。
陆吾无比确定，这一次，自己既不在未来，也不在那个所谓的精神领域中！
他有些心悸。
所以，当初脱离进化茧后，不是幻觉？
悸动间，白嫩的小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熟悉的少女声响起：
“这位陆先生，你还好吗？”
卢秋语打量着青年，心头惊动，吴队长昏迷了足足一刻钟，重新链接精神画面后，
这家伙依旧在那里淡定的吃着烧烤......
甚至，吴队长使出了全力，彻底扭曲那处临时精神领域，这家伙依旧没有半点影响！
反而是较上劲儿的吴队，再次昏死......刚抬走，估计也得住院了。
卢秋语又不自主的想起蓄水池里发生的一幕，那道扭曲、破碎一切的涟漪......
她咽了口唾沫。
“我很好。”
病床上的青年平静开口：
“你们是？”
“特勤局。”陈耀东出示证件，凝视着眼前的青年：“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青年盯了眼证件上的名字，沉默片刻，摇头：
“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我开车回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似乎还看到了一个蓄水池，看到了很多的怪物。”
陈耀东与卢秋语彼此对视，前者拍了拍陆吾的肩膀：
“监控显示，你与陈灵竹女士回到地下停车场后，刚一下车，监控画面就被截断，可能是被不明组织的人实施了绑架......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自我介绍一下，陈耀东，联邦特勤局，第三特别行动小队队长，军部上校。”
“我叫卢秋语，联邦特勤局，第三特别行动小队队员，军部中校。”
陆吾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回转。
“特勤局是什么？”
“特勤局，其实应该叫做特情局，特殊情况处理局，我们负责异常事件的调查、处理、善后。”
陈耀东冷静道：
“陆吾先生，很抱歉的通知你，你卷入了一场超自然异常事件，并且运气不错，完成了进化......现在，我谨代表特勤局，邀请你加入。”
“加入？超自然异常事件？”
陆吾笑了起来：
“听起来有些荒谬。”
“是很荒谬。”
陈耀东凝视着陆吾：
“但我觉得，更荒谬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叫我队长，叫她小语......你认识我们。”
陆吾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有吗？我记不清了......嗯，有一点点印象，我似乎的确向谁，呼唤过队长和小鱼——是小鱼，鱼儿的鱼。”
陈耀东眉头一挑：
“为什么？”
陆吾耸肩：
“您问我，我又该问谁？”
“另外，我室友呢？她还好吗？”
卢秋语轻声道：
“陈灵竹女士目前情况平稳，片刻前已经醒来，她和你一样，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会加入特勤局吗？”
陈耀东和卢秋语再度对视，前者摇头道：
“不会，她并没有完成进化......陆吾，你很冷静，冷静的有些过了头，我们追查过你的过往，很普通，也很正常。”
“但是。”
卢秋语递上平板。
陈耀东打开：
“这是技术部紧急修复后，仅存的一份监控画面。”
陆吾看向平板，其中是自己用骨刺杀死那个黑人光头的景象，干脆利落。
“这可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陈耀东凝视着他。
陆吾沉默片刻，耸了耸肩：
“我说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加入特勤局有什么好处？另外，两位是不是应该给我介绍一下，这什么异常和超自然？”
陈耀东依旧凝视着陆吾。
许久。
他呼了口气：
“首先，特勤局特别行动小队成员，一律加少校军衔，拥有直接调动地方治安力量的权力，拥有三级行政豁免权，三级刑事豁免权，等。”
“平时无需坐班，甚至你可以继续你当前的生活，但在异常事件爆发时，你同样有进行调查、处理、善后的义务，当然，异常事件爆发概率很低。”
陈耀东还想继续介绍其他福利、权力和义务时。
“我加入。”陆吾打断道：“听起来很厉害，另外，我应该也不得不加入吧？”
陈耀东笑了笑：
“你很聪明......先休息休息，我和小语去给你调相关资料，回头好好看看。”
两人并肩离开了病房。
关上门。
卢秋语咽了口唾沫：
“队长，这家伙感觉不太......正常。”
“嗯。”
陈耀东点头：
“再次调查他的详细背景，杜绝人为篡改的可能，你下午去走访一下他过往的同学和老师，亲自去，我去一趟他老家。”
卢秋语瞪眼：
“这么重视吗？”
陈耀东神色凝重：
“你也在现场......差点被吸干的恐怖级生命，还有初步进化就爆发出的，难以理解的力量。”
“你还记得，仪器检测的异常值是多少吗？”
卢秋语回忆：
“一点几.....但我后来察看了记录，在那道涟漪爆发时，异常值剧烈跳动，峰值一度抵达......939！”
她背后有些发寒，939，这是接近【灾难级】的数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