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璞玉露峥嵘 杀机藏归途

话音刚落，周铁手手腕子就那么轻轻一振。

跟着，那柄九环大砍刀“哗楞”一声，像是炸了一串炮仗。

那动静，脆，也冲！

就是给这套杀人刀法，报了个幕。

他也不言语，一错步，人就窜出去了，如饿虎出笼。

那柄几十斤重的大砍刀在他手里，却轻得跟根秫秸秆儿似的。

寒芒光一闪，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劈而出。

锋刃擦着地面前一寸掠过，带起的劲风竟在坚硬的石板上刮出一道白痕！

紧接着，他手腕一翻，刀势由劈转撩，刀背上的铜环又是一阵爆响。

声音刺耳，可那要命的刀刃却悄无声息地反撩而上。

一劈一撩，一收一放，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却已演练了七八个变化。

每一招都冲着人身要害，角度刁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气。

整套刀法演练下来，静室里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哗楞楞”的环响，却看不清刀的影子。

周铁手收刀而立，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只是拿眼瞧着李青云。

“怎么着，小子，记住了几成？”

李青云脑门子上，那汗“唰”就下来了。

他算是头回见了，什么叫杀人的刀。

哪儿还有什么招式？

他眼里就剩下一团光，一团风，一团要人命的玩意儿！

别说接了，他连刀从哪边儿来都摸不着。

换自个儿上去，不出一个照面，就得给片成一堆零碎。

他定了定神，冲着周铁手一抱拳，老老实实地说：

“馆主，您这刀太快，小子眼拙，净瞧见影儿了，啥也没看清。劳您驾，能不能……再给比划一遍？”

“嘿，你小子还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周铁手骂了一句，嘴角却咧开了。

这小子，实诚，不藏着掖着，对他胃口。

他点点头，二话不说，又把那套刀法，一板一眼地耍了一遍。

这一次，李青云心里那根弦“嘣”地一动，毫不犹豫地开启了“入微”！

霎时间，眼前的世界“哗啦”一下就碎了！

周铁手的动作，在他眼里不再是一片模糊的寒芒。

那是一股子劲儿，从脚底板怎么升起来，怎么扭动腰胯，怎么把力气送到肩膀，再“喂”进刀柄，最后“噌”地一下，通过刀刃甩出去！

那看似杂乱的刀招，也被一一拆解。

他甚至能看清，周铁手每一次发力时，哪一块肌肉在膨胀，哪一条筋络在紧绷。

整套刀法在他眼中，再无秘密可言，成了一道可以拆解、可以学习的“道理”！

一遍演练完毕，周铁手正要开口。

李青云却没有动，而是皱着眉，像是在回味，片刻后才试探着问道：

“馆主，我斗胆瞎问一句。你使第三招时刀环爆响，声势骇人，其实是幌子，就为了藏着脚底下那点小动作，好给下一刀憋个狠的，对吗？”

周铁手脸上的笑意一僵。

李青云没等他回答，又接着问：

“还有第七招，看似是大开大阖的猛劈，可我觉着，那也是虚招。您真正的后手，是收刀的时候，拿刀把子撞人心口那一下，对不对？”

静。

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周铁手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最后化为了浓浓的不可思议。

他死死地盯着李青云，眼神锐利如刀，像是想把他从里到外都给剖开看个究竟。

“你以前学过这门刀法？”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有……”

李青云恰到好处地关闭了“入微”，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立时冲上脑门。

“那你怎么会……”

周铁手心里头，真跟见了鬼似的。

一个进门不到十天的小子，就看了两遍。

不光把招式记下了，竟然……竟然连里头的虚招实招，哪下是真要命，哪下是逗你玩，全给瞧明白了？！

这……这哪儿是悟性高，这他娘的是个妖孽！

可他又想起这小子是怎么赢的张禄，最后只能摇了摇头，喉咙发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来给老子耍一遍瞧瞧。”

“是！”

李青云接过九环大砍刀，深吸一口气。

再出刀时，他脑子里想的，不再是招式，而是那股子被他“看”透了的“劲儿”！

他那一刀划出去，竟也带起了一声虽显稚嫩、却同样凌厉的尖啸！

那神韵，竟跟周铁手有了七八分的像！

只是他力量、身法都差得太远，招式之间的衔接生涩无比，像是把一颗颗珍珠用草绳串了起来，虽颗颗饱满，却毫无圆润之感。

一套刀法用完，他已是气喘吁吁，冲着周铁手一抱拳：

“馆主，小子愚钝，招式之间的关窍，还是摸不着门道，还请馆主指教。”

脑子里那卷《万道天书》却在这时金光一闪。

【你观摩刀法大师演武，并成功模仿其招式，已领悟技艺：断水刀录（1 / 500）】

这回，周铁手安静了许多。

他就那么站着，瞅着李青云。

那眼神，真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咸的、酸的、苦的、辣的，全搅和在里头了。

他慢悠悠地走回兵器架，把那九环刀“哐当”一声撂了回去。

这一下，把屋里的静，衬得更瘆人了。

他转过身，长长地哈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堵在胸口那半辈子的憋屈，都给吐出去。

跟着，他自个儿乐了。

那笑声，低，也涩。

笑自个儿，也笑这天，笑这地。

那股子无奈的劲儿，真跟见了龙王爷的虾米似的。

“呵……”

他摇着头，自个儿走回那张虎皮椅，一屁股坐下。

那腰杆子像是塌了，人，也像是矮了半截，“我周铁手，耍了三十年的刀，到头来，还不如你小子看两眼。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老话儿真是一点不掺假。”

他说着，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前几天那一桩买卖，想起怀里那个让他掏空了棺材本才换来的“物件儿”。

他再看李青云，那眼神就又变了。

心里头那点“投石问路，结个善缘”的念想，这会儿，跟浇了油的火苗子似的，“腾”地一下就蹿高了。

这注，没押错！

这小子，往后指不定真能在那件事上，拉扯老夫一把！

周铁手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心里头再怎么翻江倒海，脸上也很快就平了。

他站起来，走到李青云跟前，沉声说：

“小子，记住。刀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得了‘理儿’，可还缺火候，缺‘势’！”

他伸出指头，点了点李青云那单薄的肩膀。

“你这身子骨，就是刀鞘。现在，它太脆，撑不住这刀的锋利。

“往后，你得拿血汗当磨刀石，天天磨，日日练，把这身子骨给磨硬了，磨厚了！

“什么时候，你这刀鞘比刀还硬了，这套《断水刀录》才算真正是你的。记下了？”

……

落日熔金。

那点红光跟抹了血似的，把李青云跟王胖子俩人的影儿，在山道上拖得老长。

李青云心里头，一遍遍过着那套《断水刀录》的招式，腰里，却多了个家伙。

那是他刚又花了二十枚灵晶，从武馆库房里挑的一把短刀。

刀长一尺二，精钢打的，又窄又薄，刃口上泛着一层瘆人的青光。

最妙的是那刀鞘，做得巧，能藏在袖子里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命。

他给这刀起了个名儿，叫“藏锋”。

取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之意。

家伙藏在身上，等着要命的时候再露脸。

此时，李青云只觉得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眼前这条坑坑洼洼的山路，仿佛就是一条通往青云之上的康庄大道。

“青云，你真他娘的是个人物！”

王胖子一张胖脸涨得通红，拳头挥得跟风车似的，嘴里颠三倒四地嚷嚷：

“你是没瞅见，那姓张的脸，绿得跟个瓢似的！太解气了！就你那最后一刀，‘嗖’一下递过去，嘿，那叫一个帅！”

李青云也跟着放声大笑。

打来到这个世界，就数这回笑得最痛快，最大声，最没顾忌。

可他心里头，却没脸上那么敞亮。

他自个儿盘算着：

“‘入微’这本事，拿来看破招式、偷学手艺，是神仙手段。可它太吃神识了，就我这点底子，顶多撑个一两分钟，人就得晕。

“这玩意儿，眼下还当不了拼命的家伙。

“当务之急，还是得想法子壮大神识，不然这最大的底牌，就只能看，不能打，白瞎了。”

甭管怎么说，心里头那点子高兴劲儿，是真的。

那些憋屈，那些提心吊胆，好像一下子都让这山风给吹跑了。

前头的路，亮堂！

他心里头，那股子豪气跟发了面的馒头似的，直往上顶，觉着天底下再没能绊倒自个儿的坎儿。

可就在他觉着自个儿快能一步迈上天的时候——

他那双比狗还灵的耳朵，忽然从“沙沙”的风声里，听见了一点别的动静。

那声儿，极轻，极细。

像是……机括扣上时，那独有的，能让你汗毛“唰”一下全立起来的——

“咔嗒。”

李青云的笑声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拿剪子，齐刷刷地给剪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