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考院秋风急 武场壮士心

第二天，丹房的头一回考校，说来就来。

头一关，萃取。

孙长老那双眼，跟鹰似的，在底下挨个儿踅摸。

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好些个学徒手腕儿直哆嗦，连最贱的药草都提不出汁儿来，当场就被喝骂着滚了蛋，连后头那关的符笔长啥样都没摸着。

侥幸过了第一关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第二关“绘制丹符”的考校就顶着脑门来了。

沈瑞那几个世家子弟，倒是个个四平八稳，画出的丹符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虽说没啥灵气，可也挑不出错儿。

轮到李青云，他慢悠悠地走上前，提笔，蘸液，心里头跟一汪秋水似的，静得很。

仗着“丹心妙手”这本事，那灵液在他笔底下，比喂熟了的猫儿还听话，真元怎么走，怎么拐，他“看”得一清二楚。

一道，两道……六道丹符，他一口气画完，没带半点磕绊。

那符文，不求多亮，却有股子沉甸甸的实在劲儿，稳当得像是用铁水浇出来的。

那股子韵味，引得一直在边上跟睡着了似的墨尘长老，都撩开眼皮，不轻不重地“唔”了一声。

考校一完，丹房外院头回这么空落。

那结果，真跟秋风扫落叶似的，一下子就把院子里的人给卷走了一大半。

院子这头，沈瑞那几个过了关的，一个个挺胸抬头，跟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似的，听着孙长老的训话；

院子那头，几十个落榜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地收拾着自个儿那点破烂家当，等着被管事领走，滚出这个他们曾拿命来奔的地方。

李青云站在院中，看着那些熟悉又落寞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青云！”

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王胖子背着个收拾好的小包袱，脸上却无多少沮丧，反而带着几分兴奋，满面红光地跑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震得他骨头都快散了。

“你可别拉着一张苦瓜脸，我这是好事！”

王胖子指了指自个儿，“我早就跟我爹说过了，我不是那块料！天天对着丹炉，闻着那药味儿，我脑仁儿都疼！

“我画符是没戏，可咱有的是力气！昨儿护卫堂的张管事来挑人，一眼就相中我这身板了！

“往后，我就是宋家的护卫学徒，顿顿有肉吃，还能学真把式，不比天天在这儿闻药渣子味儿强百倍？”

李青云瞧着他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头那点离别的伤感也淡了。

他知道，胖子说的是真心话。

这世道，路有千条，能找到一条自个儿走得舒坦的，就是天大的福分。

“成，往后我见了你，得叫你一声‘王护卫’了。”

李青云也笑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虽然未来的路不同，但他们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为自己争到了一个继续往上爬的台阶。

考校的风波过后，李青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每十天，他都能名正言顺地获得一天假期。

这一日，他便拉上已换了一身护卫劲装、显得愈发壮硕的王胖子，再次前往“一线天”。

仗着“丹心妙手”的本事，他这回萃的灵液，论成色，比上回高了不止一头，数儿也翻了倍。

百草堂的陈掌柜一验货，那双眯缝眼立马瞪得跟铜铃似的，把算盘一推，开了个高价，高得王胖子在旁边直嘬牙花子。

除去成本，李青云这次，净赚了一百五十枚灵晶！

揣着这笔巨款，李青云心里却不像上次那般激动，他向陈掌柜请教起了另一件事。

“陈掌柜，我想打听一下，市面上可有能直接增强修士真元的丹药售卖？”

“能涨真元的丹药？”

陈掌柜听了，眼珠子一转，捋着山羊胡，把声儿压得跟蚊子叫似的：

“小哥，你可问着了。那玩意儿，是正经的硬通货，谁见了不眼红？像那‘凝气丹’、‘培元丹’，市面上见着就得抢。就是那价钱嘛……”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

“譬如最低品质的‘凝气丹’，一枚也要三十灵晶。中品和上品丹药，价格更是要以灵石计，而且有价无市，一出来就得抢！”

李青云心中一凛，这简直是暴利！

“不瞒您说，”

陈掌柜感叹道，“这炼丹一行，才是真正的金饭碗！可惜啊，丹方这东西，比命根子还重要，全都把持在那些修仙大家族手里，寻常人连边都摸不着。

“小哥，你若是有朝一日能炼制出这等丹药，不论品质，有多少，老朽收多少，价格包你满意！”

陈掌柜那番话，不像钥匙，倒像一盆凉水，兜头盖脸地浇下来，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他心里那本账算得飞快，晋升“初级炼丹师”瞧着不远，可那丹方呢？

那是拿灵石都未必敲得开的铁门！

他明白了，想安安生生炼丹，那是痴人说梦。

在这世道，你得先是条能咬人的狼，才有资格安稳地趴着啃骨头。

光熬，熬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实力！

说到底，还是得靠自个儿的拳头！

眼下，最快的法子，就是把这武道，也给他走通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在旁人看来，纯粹是疯了的决定。

揣着那笔还滚烫的灵晶，李青云拉上王胖子，又一头扎进了扬威武馆。

演武场上，依旧是那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他直接找到了上次带他入门的张禄师兄，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师兄，我想请馆主考校，成为正式弟子。”

张禄正背着手，跟个大爷似的指点着几个新来的记名弟子。

听见这话，先是一愣，跟着拿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斜着眼瞅他：

“你小子说什么胡话呢？风太大，师兄我没听清。”

“我说，我想请馆主考校我，现在。”

李青云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特意在“现在”二字上加了重音。

“就现在？”

张禄像是听见了天底下顶好笑的笑话，“噗嗤”一声乐了，跟着就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里满是瞧不上人的轻贱。

他这一乐，把整个场子的目光都给勾了过来。

“我说李青云，你当自个儿是谁？馆主的考校，是菜市场的大白菜，你想拎就拎？”

王胖子气得脸上的肥肉乱颤，一把将李青云护在身后，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冲着那帮人吼：

“笑什么笑！笑你娘的腿！我兄弟说行，那就是行！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张禄笑够了，才走到李青云面前，抱着膀子，态度从讥讽转为几分“苦口婆心”的劝说。

“李青云，不是师兄我说你，但这事真不是闹着玩的。我劝你啊，别白日做梦了。”

他用手指点了点李青云的胸口，“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刀法？还想得馆主真传？行了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口气倒像是真替李青云着想似的：

“再说了，考校得先交十枚灵晶的报名钱。师兄劝你一句，有那闲钱，不如多买二斤肉炖了吃，好好补补你这豆芽菜身板。

“别犯傻，拿钱打水漂玩儿，听见没？”

王胖子也急忙拉了拉李青云的袖子：

“青云，别冲动，这可是十枚灵晶啊！够咱们吃多少顿好的了！”

李青云没理他，也没理王胖子，就在这满场的哄笑声里，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个小钱袋，随手一倒。

“叮叮当当……”

十枚亮晶晶的灵晶滚在桌案上，那声儿，不大，却像十记耳光，抽得满场刹那间鸦雀无声。

那些嘲笑声，像是被人拿刀子“噌”的一下，齐刷刷地给斩断了。

张禄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李青云看着他，平静地说：

“师兄，钱我交了。我只求一个机会，现在就考，无论成败，这钱都归武馆。还请师兄代为通传一声。”

张禄脸上那点讥笑，像是让冰给冻住了，僵在那儿，一阵青一阵白。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记名弟子，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钱来砸他的脸！

“行！”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那眼神恨不得在李青云身上剜下两块肉来，“你有钱烧得慌，非要上赶着丢人现眼，我还能拦着你怎么着？”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恶狠狠地瞪了李青云一眼，“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禀报馆主，看他老人家怎么发落你！”

说罢，他便怒气冲冲地转身，快步向内院走去。

整个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独自站在场中、身形单薄却脊梁挺直的少年身上。

他握紧了双拳，知道所有人都当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可他们不知道，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除了往前跳，没有别的路可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