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地理位置

首先应该明白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如果一个国家处于不需要陆地方面保卫或者不需要扩张领土的位置上，它完全可以将精力放在海洋上，其地理位置就比一个有陆上边界的国家更优越。就这方面来讲，英国属于前者，因此更容易成为一个海上强国。而法国和荷兰属于后者，为了维护独立和领土完整，必须长期存在一支有足够规模的陆军，耗资巨大的战争也难以避免，这些都快速消耗着这些国家的实力。相对而言，法国的政策没有一致性，时而明智，时而愚蠢，扩张行动经常从海上转向大陆，而后，大陆的军事行动又带来巨大的损耗。相反，如果法国在执行战略时更加明智且始终如一地利用国家的地理位置，就能让财富源源不断地增加。

海军力量的集中或者分散也会受到地理位置的制约。这一点，法国又比不上英国所处的不列颠群岛。法国东临地中海，西边是大西洋，优势自然是有的，但恰恰是这种位置导致法国海上军事力量的薄弱。法国舰队不得不在东、西两面驻扎，如果要联合起来就得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而经过海峡具有一定的风险，有时还要遭受损失。美国也是如此，东、西濒临两大洋，如果在东、西海岸同时发展大量的海上贸易，位置因素可能会使它的海上力量变得薄弱，也可能会让其蒙受巨大损失。

英国本来可以将海军兵力集中于自己的海岸，但作为一个庞大的殖民帝国，它在很大程度上不得不失去这个有利条件。当然，这种做法是很明智的，而且事实上，它得到的远远大于失去的。随着殖民体系的不断扩张，英国的作战舰队也在不断壮大，然而，英国所拥有的在海洋中航行的商船的数量和财富增长的速度远高于其作战舰队扩张的速度。但是，正如一位法国作者写道：“美国独立战争至19世纪初这个阶段，尽管英国的海军发展效果一直不错，且英国一直处于富裕国家之列，但有时也难免感到物资短缺。”不过英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核心和其他部位。然而，同样是殖民帝国的西班牙就有了麻烦，虽然它在海外的领地范围也非常广阔，但由于没有足够强大的海上力量，曾经多次遭到其他力量的侮辱和伤害。

优越的地理位置不但有利于国家集中海军兵力，而且在应对潜在敌国可能发动的进攻时具有两个方面的战略优势：一是中心阵位，二是良好的基地。再来看英国，其东方和东北方是荷兰和北欧强国，南面是法国，而另一面是浩瀚的大西洋。倘若法国与北海、波罗的海沿岸的海上强国联合起来威胁英国，英国就可以凭借驻扎在唐斯、英吉利海峡乃至布雷斯特外海的舰队，占据内线阵位的优势，很快组成联合舰队，对试图穿越英吉利海峡与盟国舰队联合的敌军舰队实施快速攻击。此外，英国舰队还拥有大自然提供的天然良港，以及可以靠近的安全海岸。从前，因为自然条件的限制，通过英吉利海峡十分艰难。后来，蒸汽战船出现了，海峡内的港口也得到改善，法国人的通行越来越便利。在帆船时代，英国舰队停泊在托贝港和普利茅斯港，法国舰队停泊在布雷斯特港，如果发动战争，双方的作战计划非常简单。有东风或者风力和缓时，英国舰队可以逸待劳地坚守阵位实施封锁。而遇上西风或者风力强劲时，英国舰队就只得放弃封锁任务驶回母港，此时法国舰队也不得不返回母港，除非风向转变，否则无法重新出港。

如今有一种战争形式被称为贸易破袭战，法国人叫作商船劫掠战，取胜的关键往往是占据靠近敌军或进攻目标的优越地理位置。贸易破袭战对没有防御能力的商船直接下手，参加攻击的舰船不需要很强的战力。舰船战力不强就意味着防御能力很弱，需要在附近寻找一个避难处或者支援点。避难处可以在本国战舰控制的海域，也可以在友好港口。后者提供的支援往往最为有力，因为这些港口的位置固定不变，相对于敌方，参加贸易破袭的舰船对那些航道更为熟悉。法国与英国距离不远，便于对英国商船发动劫掠战。英国商船往来的贸易枢纽位于北海、英吉利海峡和大西洋，而法国在这些海域的港口靠近航线，巡洋舰可以很方便地往返港口，从事劫掠活动。实际上这些港口彼此距离较远，对正规的联合军事行动起不到多大作用，却对这种不规则的辅助性行动十分有利。因为正规作战必须集中兵力，贸易破袭战的基本原则是分散活动，而只有分散行动，才能发现更多的商船，从而有效地劫掠。

这些情况可以在法国私掠船的历史上找到佐证。私掠船将英吉利海峡和北海作为自己的主要基地和活动场所，也会在相距较远的其他殖民地实施行动，比如在瓜德罗普岛、马提尼克岛等地找到类似的庇护所。相较于以前的舰船，现代巡洋舰更依赖港口不断地补充燃料。美国的公众舆论大力支持直接攻击敌人商船的战争，但他们可能忽略了美国在境外的大型贸易中心附近没有港口的现实。若是无法在盟国的港口里找到基地，就地理位置而言，美国很难进行成功的贸易破袭战。

什么样的地理位置具备极高的战略价值呢？除了方便进攻，还应该处于方便进入公海的通道上，并且可以轻松地控制世界交通的主干道。显而易见，英国就处于这样有利的地理位置上。英吉利海峡靠近英国门户，是荷兰、瑞典、俄国、丹麦等国海上贸易的必经航线，而通过各大河流进入德意志内地的贸易也无法绕开它，如果是帆船还不得不靠近英国海岸航行。此外，对海权来说，同北欧的贸易更是无可替代，因为波罗的海国家是海军军需品的主要来源地。

如果西班牙依然掌握着直布罗陀海峡，其地理位置的优势特征就与英国的非常类似。因为其两边分别拥有加的斯和卡塔赫纳基地，西班牙可以很方便地对大西洋和地中海实施监视，它控制着去黎凡特地区贸易的必经之路，即使绕道好望角也无法脱离它的门户。然而，丢失了直布罗陀海峡，西班牙失去的不仅仅是对它的控制权，还让海峡两侧舰队的联合作战变得困难重重。

再来看看意大利，如果只考虑地理位置而忽略其他影响海权的条件，那些漫长的海岸线和多个良港给它带来的巨大优势，可以直接影响黎凡特地区和经苏伊士地峡开展的贸易。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如果它能守住那几个天然的附属岛屿，境况要比现在好得多。然而，马耳他、科西嘉分别落入英国和法国之手，意大利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就大打折扣了。就地理位置和居民的族属来看，正如直布罗陀海峡之于西班牙，马耳他和科西嘉天然应该属于意大利。亚得里亚海缺少一条主要的贸易干线，意大利的位置无法充分发挥其优越性。综合起来看，意大利的地理位置存在上述缺陷，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都不利于它全面而稳固地发展海上力量，而它能否在将来挤进海军强国的队列也是一个未知数。

这里的讨论，并不全部涵盖地理位置对一个国家海洋事业发展的重要意义，而只想援引实例就地理位置对发展海权的影响进行一些说明。因此，暂时可以将这部分放一放，先列举更多实例进一步说明它的重要性，而这些实例将会反复应用在历史论述之中。比如以下两点就应该格外重视。

其一，地中海的地理位置。无论是贸易上，还是军事上，地中海都发挥了比同样大小的其他海域更大的作用，而在世界历史上充当的重要角色是由它所处的自然地理环境决定的。因此，多个国家前赴后继力图控制它，并且这种努力延续至今。由于地中海海域的地理位置直到现在依然占有优势，那么，与其在其他地方投入同等精力，远不如研究此处的地理条件以及其沿岸各个地理位置的军事价值。另外，根据现实情况，另外一个海域——加勒比海，与地中海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一旦巴拿马运河通航，二者的情况就更加接近。地中海的战略条件已经得到充分证实，对它的研究可以开启对历史相对短暂的加勒比海的类比研究。

其二，美国的地理位置。美国的一切都离不开计划中的中美洲运河，一旦运河通航，加勒比海将不再是一个终点站、一个区域性的贸易场所，也不再像现在这样只是断断续续的交通线，而将会变成一条世界级的、重要的交通干线。这个通道为大宗贸易提供了可能，并且可以前所未有地将其他一些大国（主要在欧洲）的利益带到美国海岸。

那么问题来了，加勒比海将很难置身于国际纠纷之外。情况类似于英国与英吉利海峡、地中海国家与苏伊士运河，美国与这条航线的组合将具有无比的优越性。说到对运河的影响和掌控，从地理位置来看，美国与其他大国相比，不管是国家实力的中心还是国家的永久性作战基地[9]，距离运河都要近得多，这是显而易见的。尽管其他大国已经或即将占据一些岛或大陆的地盘，但不管如何坚固，都只能算是前哨基地，仅就为军事力量提供所有物质支援这一点来看，美国远远优于其他国家。然而，大家都知道美国存在一个弱点，那就是几乎毫无备战意识。虽然美国国土位于争议地点附近，但是墨西哥湾海岸自身的特点失掉了自己的部分价值。一个国家要控制某个海域，必须保证战舰良好运行，要有能够避开敌军干扰且能对一级战舰进行维修的港口，而墨西哥湾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如果要在加勒比海展开霸权争夺战，显然美国应该将主要力量全部集中在密西西比流域，并且在此建立永久性作战基地，这是由新奥尔良周边情况、密西西比河南部航道深度和水运条件决定的。然而，在防务方面，密西西比河面临十分艰巨的任务。与基韦斯特和彭萨科拉两个港口比起来，密西西比河河口的水位较浅，所处的位置也极不利于国家资源的运输，如果要充分发挥此处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必须想办法弥补以上不足。另外，美国距离中美洲地峡仍然有一定的距离，因此必须在加勒比海占领一些地方，作为应急或辅助性作战基地。美国舰队要尽可能利用基地的有利自然条件及基地提供的战略防御和战略补给，以便能像任何敌对舰队一样迅速赶赴指定地点。如果对进出密西西比河实施充分保护，又建立起前哨基地并保证其与本国基地的交通，换句话说，如果美国依照必要措施完成充分的军事准备，就能从地理位置和实力等方面取得在这片领域的绝对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