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木镇4

林夏站在通往小镇的土路尽头,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远处的黑木镇在热浪中微微扭曲,仿佛海市蜃楼般不真实。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滩绿色黏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黏液正以缓慢的速度被吸收进他的皮肤,伴随着一阵阵细微的刺痛感。更令他不安的是,烙印周围的皮肤开始浮现出细小的灰白色纤维,就像他在牧场看到的那种。

“见鬼...”林夏低声咒骂,用力在裤子上擦拭手掌。但那些纤维仿佛扎根在皮肤里,纹丝不动。

一阵热风卷着尘土掠过,带来远处牧场的腥甜气息。林夏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山坡上那些“羊群”依然保持着诡异的环形队列。在刺眼的阳光下,它们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几乎与周围的热浪融为一体。

林夏加快脚步向镇上走去。路边的野草丛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但每次他停下查看,声音就立刻消失。有几次,他似乎瞥见草丛深处闪过灰白色的影子,但转瞬即逝。

当他经过一片向日葵田时,注意到这些向日葵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不是向着太阳,而是朝着牧场的方向。更诡异的是,它们的茎秆上缠绕着同样的灰白色纤维,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林夏的喉咙发紧,掌心烙印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远处,玛莎的杂货店已经隐约可见,门口挂着的风铃在热风中发出零星的叮当声。

就在他即将踏上镇子的石板路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哒哒”声,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快速移动。林夏猛地转身,只见土路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小团灰白色的东西——那是一撮羊毛,但表面覆盖着与谷仓门前相同的黏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灰白变成漆黑。

林夏的胃部一阵绞痛。他抬头望向牧场方向,在蒸腾的热浪中,似乎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远处的山脊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冰冷。

“嘿!你还好吗?”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夏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一个满脸胡茬的农夫站在杂货店门口,正疑惑地望着他。

“我...没事。”林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只是天气太热了。”

农夫点点头,目光扫过林夏汗湿的衬衫和微微发抖的双手。“要不要进来喝点凉水?你看上去像是见了鬼似的。”

林夏跟着农夫走进杂货店,凉爽的空气让他稍微平静了些。但当他的目光扫过货架时,呼吸再次凝滞——最底层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十几罐盐,每个罐子上都用红漆画着一个歪斜的符号:♄

玛莎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林夏时明显愣了一下。“你又来了,”她干巴巴地说,目光落在林夏的手上,“看来你已经去过牧场了。”

林夏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但为时已晚。玛莎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转身从身后的房间拿出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小瓶子。

“用这个洗手,”她压低声音说,“除非你想让那些东西继续生长。”

林夏接过瓶子,里面的液体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蓝色,他犹豫了一下,拧开瓶盖,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

除此之外,他摸着瓶盆底好像有一张纸条,他不动声色的把纸条放入口袋。

“谢谢,”林夏低声说,“不过...这是什么?”

玛莎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去招呼其他顾客了。林夏走到角落,小心地将液体倒在手上。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那些灰白色纤维立刻蜷缩起来,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嘶嘶”声,然后化为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林夏长舒一口气,但当他抬头时,发现玛莎正透过货架缝隙偷偷观察他,眼中闪烁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更令他不安的是,杂货店的玻璃门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细小的划痕——就像谷仓窗户上的一样。

窗外,正午的阳光依然炽烈,但林夏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意识到,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正在向他展示它真实的模样。而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东西,远比他在牧场看到的更加可怕。

林夏将瓶子放进口袋,指尖触碰到一张折叠的纸条。他不动声色地取出,借着货架阴影的掩护展开——上面用潦草的笔迹写着:“午夜,教堂后门。别让它们闻到你的恐惧。”

纸条边缘沾着几粒黑色粉末,闻起来像是烧焦的羊毛。林夏抬头看向玛莎,后者正背对着他整理货架,粗壮的手臂上隐约可见几道已经结痂的抓痕。

“要买点什么吗?”玛莎突然开口,声音比先前柔和了许多,“太阳下山前,我这儿还有些新鲜面包。”

林夏摇摇头,走向门口。推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注意到其中几个铃铛内壁沾着同样的黑色粉末。

走出杂货店,林夏眯起眼睛适应刺目的阳光。镇上的行人比来时多了些,三三两两地走在石板路上。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刻意避开街道中央,紧贴着建筑物阴影前行,仿佛在给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让路。

一个穿着褪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在路边玩石子,当她抬头与林夏对视时,林夏注意到:

她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两条平行的黑缝,如同被刀划开的伤口。

“先生,”她的声音甜得发腻,“你要去看羊咩咩吗?”

林夏的掌心一阵刺痛。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我只是...”

“它们晚上会唱歌哦。”小女孩打断他,用石子在地上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这样唱——”她突然发出一串介于羊叫与童谣之间的诡异音调。

路边几个行人立刻停下脚步,齐刷刷地看向这边。他们的表情凝固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但眼神却充满警告。小女孩的母亲——一个瘦削的妇人快步走来,一把拽起孩子的手臂。

“抱歉,先生。”妇人低声说,眼睛始终盯着地面,“孩子不懂事。”

林夏注意到妇人挽起的袖口下,手腕处有一圈灰白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生物长期缠绕留下的勒痕。母女俩匆匆离开时,小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

林夏深吸一口气,继续往旅馆方向走去。经过镇中心的水井时,他注意到井沿上绑着几束干草,形状古怪地扭曲着,像是被刻意编织成某种符咒。井水散发出淡淡的腥味,水面漂浮着几缕灰白色纤维。

“别喝那水。”

林夏转头,看见旅馆的老约翰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个空木桶。“最近井水有点问题,”老人解释道,眼神闪烁,“要喝水的话,旅馆里有煮开的。”

老约翰的右手——那只残缺的手上,伤口愈合处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几根细小的纤维从疤痕中探出头来,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谢谢提醒。”林夏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当他经过老约翰身边时,闻到老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腥甜味,与牧场谷仓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回到旅馆房间,林夏锁上门,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房间里的空气闷热而凝滞,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他走到窗前,想打开窗户透气,却突然停住了手——窗台上散落着几粒黑色粉末,与纸条上的一模一样。更令人不安的是,玻璃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排列成某种规律的图案,像是被某种多足生物反复爬过。

林夏的掌心又开始刺痛。他低头查看,发现烙印周围的皮肤上,几根灰白色的纤维重新长了出来,正以缓慢的速度蠕动。他掏出玛莎给的蓝色液体,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使用。

床头的闹钟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七分。距离午夜还有很长时间,但林夏已经感到疲惫不堪。他坐在床边,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发现。

写着写着,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窗外的蝉鸣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有节奏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心跳。林夏的头越来越沉,最终倒在枕头上。

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抓挠声,以及一个熟悉的、带着羊叫颤音的声音轻轻哼唱着:

“黑羊妈妈要回家...带着她的孩子们回家...”

梦境中,林夏站在一片灰白色的草原上,远处的地平线扭曲蠕动,像是某种生物的肠道。天空中悬挂着三个苍白的月亮。草原上散布着无数静止的“羊群”,它们的皮毛下不时鼓起奇怪的肿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生长。

当林夏走近其中一只羊时,它缓缓转过头来——那张脸上长着老汤姆的独眼,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细密的尖牙。

“记者先生,”它用老汤姆的声音说,“你想看看真正的牧场吗?”

羊嘴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宽度,露出里面蠕动的、布满眼球的黑暗。林夏在梦中尖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