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祠

南疆蛊域，万蛊山。

林溪跪在青石板上，喉间腥甜翻涌。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经脉断裂的脆响，像极了昨日在杂役房里，那只被他用尸蛊喂养了三年的赤蚕蛾振翅的声音。

“林溪，你可知罪？“

执法长老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扎进他耳鼓。林溪抬头，看见对方腰间的青铜铃铛在风里摇晃——那是万蛊山内门长老的信物，此刻却成了催命的丧钟。

“弟子知罪。“他咬着牙，鲜血混着话声咽进肚子。三天前的宗门大比，他用鬼灵根催发的“九幽冥蝶“破了首席弟子苏清瑶的“玉露金莲“，本该是今年外门升内门的第一人。可现在，他被按在刑台，胸口插着七根淬毒的银针，每根针尾都系着一缕幽蓝的魂丝。

“你用禁术！“二长老拍案而起，“鬼灵根本就是邪道，你这孽障竟敢融合尸山怨气养蛊，当万蛊山是你养鬼的乱葬岗？“

林溪望着高台上的大长老。那是他师父，十年前在乱葬岗捡回浑身是伤的他，说“鬼灵根虽凶，未必不能修出正道“。可此刻，师父的白眉皱成一团，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厌恶。

“师父，弟子没有......“

“住口！“大长老甩袖，一道青芒破空而来。林溪本能地偏头，那枚刻着“逐“字的木牌擦着他耳垂钉进刑台，裂成两半。

“逐出师门。“大长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从此你我师徒情分断绝。“

台下哄笑一片。有外门弟子扔来烂菜，有内门修士朝他吐口水。林溪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昨天还管他要糖葫芦的小师妹，此刻捏着帕子掩鼻；总爱摸他脑袋的王师兄，正和苏清瑶并肩站着，朝他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苏清瑶穿着月白纱裙，腰间挂着九转玉露瓶，正是今日大比的裁判。她朝林溪勾了勾手指，声音甜得发腻：“林师弟，你不是最会养鬼吗？不如把你那堆脏东西，全喂给山下的血池？“

血池。林溪瞳孔骤缩。

那是万蛊山后山的禁地，传闻是上古魔修埋骨处，池中泡着七十二具万蛊山历代长老的尸身。三年前他被捡回来时，曾在血池边捡到半块青铜镜，镜面上刻着“问魔“二字。后来他把镜子藏在杂役房的破木箱里，每晚对着镜子说话，说他对不起死去的娘，说他想活过十八岁。

“拖下去。“大长老挥了挥手。

两个执法弟子上前架他。林溪突然发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在地上，竟在青石板上蜿蜒成一只幽蝶的形状。这是他用三年时间，用自身精血喂养的“血魂蝶“，此刻感应到主人的绝望，竟从他血肉里钻了出来，扑棱着翅膀撞向执法弟子的面门。

“找死！“执法弟子挥刀劈下。血魂蝶被劈成两半，却在落地前重新凝聚，这一次，它的翅膀上爬满了黑色的咒文。

林溪突然笑了。他想起昨夜在杂役房，那面青铜镜突然发出幽光，镜中映出一个红衣女子。女子说：“鬼灵根的宿命，从来不是被人踩进泥里。你要学会用别人的血，养自己的蛊。“

“动手！“他突然暴喝。

台下一片哗然。林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深处冲了出来——那是三年来他每晚用刀尖割破手腕，滴在青铜镜上的血；是他偷偷挖开乱葬岗的坟包，收集的婴灵啼哭；是他被野狗撕咬时，咽进肚子里的怨恨。

血魂蝶突然膨胀十倍，翅膀上的咒文化作锁链，缠上两个执法弟子的脖子。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露出下面蠕动的尸虫。林溪能听见他们的惨叫，能听见虫子在啃噬他们骨髓时的欢鸣——这是他用三个月时间，在乱葬岗养的“尸解蛊“。

“孽障！“大长老祭出拂尘，万千柳枝化作钢针刺向林溪。林溪却不躲不闪，任由钢针穿透他的肩膀。他的手按在胸口的银针上，猛地一拔。

鲜血喷溅而出。七根银针带着他的血，划破空气，直插向高台上的大长老。

“你敢！“大长老慌忙后退，却还是被一根银针扎中左肩。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因为那银针上，刻着林溪用指甲抠进肉里的咒文——“弑师“。

“师父，你说过要教我养蛊。“林溪踉跄着站起来，嘴角的血滴在青铜镜上，“可你教我的，是用我的血养别人的蛊。“

高台上的苏清瑶突然尖叫。她的玉露瓶裂了道缝，里面的灵气正在疯狂流逝。林溪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脚下的青石板正在融化，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尸虫。那些他用三年时间，从乱葬岗、从血池、从每一个欺辱他的人身上收集的怨气，此刻正化作一条黑色的巨龙，盘绕在他的腰间。

“鬼灵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鬼灵根。“大长老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根本不是人，你是......“

“我是谁？“林溪摸着怀里的青铜镜，镜面上的“问魔“二字突然亮了起来，“我是林溪，是被你们踩进泥里的人。现在，我要把这些泥，糊在你们脸上。“

巨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林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脊椎骨窜了上来，他的眼睛变成了幽蓝色，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气数——大长老的气数正在暴跌，苏清瑶的气数像风中残烛，连那些嘲笑他的外门弟子，头顶的气数都变成了细若游丝的红线。

“想跑？“他伸出手，指尖爬出一只半透明的鬼手，抓住最近的执法弟子的脚踝。那弟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的身体正在变干，皮肤、肌肉、骨骼，全部被鬼手吸进嘴里。

“这是......夺舍蛊？“二长老踉跄后退，“你、你怎么会用魔修的禁术？“

“因为我本来就是魔。“林溪笑了。他终于明白那面青铜镜的来历——那是上古魔修的遗物，而他这具鬼灵根，本就是魔修的根骨。三年来他受的苦，挨的打，被践踏的尊严，全都是为了让这颗种子，在最黑暗的地方生根发芽。

血池的方向传来轰鸣。林溪抬头，看见血池的结界正在崩裂，池中伸出无数骨手，朝着他招了招。他知道，那里有更强大的蛊，更狠辣的术，还有那个红衣女子说的“永生“。

“从今天起，万蛊山再没有林溪。“他踩着满地的尸虫站起身，鬼手撕裂了天空，“只有问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