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市井

  • 劈山
  • 大原白丁
  • 6137字
  • 2025-06-12 09:17:11

陆无妄便带着凡一在“外事堂”分配的一间小柴棚里住了下来。转眼三个月过去,少年的活计便是用黝黑的斧子劈砍柴火,少女李凡一这原本是他赖以生存的技能,少年倒是干的得心应手。那把融合了龙潭青石的斧子,似乎愈加黢黑了,不过到晚上就会发出沉闷的颤抖声,似乎不愿呆在这样狭促的环境里。少年便在心里默念一声:安静。斧子便悄无声息了,似乎通晓主人的心思般。朱大胖时不时凑过来,对这对少年郎越来越捻熟,平日里也是照顾有加。陆无妄和李凡一本来出身山里的穷人家,倒是对这油腻的死胖子越来越依赖和信任了。

由于不再奔波,生活也趋于规律,少年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身子板渐渐健壮了许多,倒是少女李凡一成天在灶房烧火,清纯的小脸上时常沾上些灰烬,配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竟是别有一番可爱的样子。少年在劈柴的间隙也会努力回忆两次意外嵌入眉心的碎片上的只言片语,希望寻找出增加力量的办法,可是除了一片茫然之外,一无所获,只有柴棚油灯在夜风中明灭。

账房的一间卧室里,帐房先生李鹏宵捏着一截水波暗纹的异木,另一只手轻轻摩梭着木头。“龙潭水精木……”他对着烛火喃喃,账房先生浆洗发白的长衫下,心脏正因贪婪而狂跳。宗门净水卫的格杀令与异木中蕴藏的寒潭精粹在他脑中撕扯——最终,对力量的渴望碾碎了恐惧。“旺小子,你可真是老夫的福星啊。”他提笔在账页上写了四个字:“临潭求木”.

翌日清晨,李鹏宵踏着晨露走进柴院时,又是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吴小友!”他拂开沾了露水的长衫下摆,将一卷鹿皮递给陆无妄,“宗门器堂急需龙潭水精木炼制法宝。此物生于禁地龙潭深处,非寻常斧钺可伐。”他指着地图上蜿蜒如蛇的墨线,“我观察你数日,你砍柴手法熟练老道,小友可堪大用。沿此小径可直接进入龙潭,小心劈开异兽,一路应会无虞的。”

李凡一攥紧了衣角。龙潭禁地四字让她想起大椿村老人讲的传说:入潭者皆化冰雕,连魂魄都被冻在幽蓝的坚冰里。

“凡一姑娘同去吧。”李鹏宵仿佛看穿她的恐惧,温声补充,“潭边需人生火暖身,熬些姜汤。”他袖中滑出一小袋粗盐,“带着,驱寒。你若能成功取得水精木回来,我当极力推荐你进入山里,学习一些过硬的本领的”

陆无妄沉默接过盐袋。指尖触及袋口的刹那,沧溟镜第一次毫无征兆的在胸口骤然一烫!镜面龙纹第一次在衣衫下微微游动,传递出混杂着渴望与警告的颤栗——渴望的是龙潭精粹,警告的却是地图上那条“安全小径”尽头,三道极淡的朱砂印记,形若三柄滴血短刃。龙潭么,在少年的记忆里,那龙女姐姐便告诉他他被潭水带入的地方叫龙潭,不过按照账房先生的地图,似乎有些不一样。

所谓小径,不过是兽类踩出的荒沟。腐叶陷过脚踝,藤蔓抽打在脸上留下血痕。李凡一背着沉重的铁锅和姜块,每一步都喘得厉害。“哥,盐袋……”她突然惊呼。粗盐不知何时漏了大半,袋底被荆棘划开一道长口。

陆无妄瞳孔微缩。李鹏宵给的盐袋用的是厚麻布,绝无可能被荆棘轻易划破——除非那盐里掺了东西,提前腐蚀了布料!他抓过盐袋一嗅,刺鼻的咸苦中混着一丝极淡的甜腥。是“引妖散”,猎户用来诱杀猛兽的剧毒香料。

“扔了。”他斩断盐袋丢进深涧,攥斧的手背青筋暴起。李鹏宵不仅要借禁地杀他,还要让妖兽啃得他们尸骨无存!

正午时分,小径戛然而止。眼前是刀削般的断崖,崖底雾气蒸腾处,一汪幽蓝寒潭静卧如巨兽之眼。地图标注的安全路径,竟通向绝路!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有大贤早已道破天机——李鹏宵眼中取人性命的“绝路”,恰是唯一的生门。

陆无妄闭目感应。崖风刮过裸露的岩石,在几处石缝间形成呜咽的旋流。他猛然睁眼,斧尖点向岩壁一片苔藓覆盖的凸起:“抓紧我。”李凡一尚未回神,已被少年揽住腰身纵身跃下!斧刃凿进岩缝的刹那,北冥剑魄在眉心爆出幽蓝寒光,气流托着二人如落叶般飘向崖壁一道隐蔽的裂缝。

裂缝深处,寒气凝成的冰晶铺满地面。陆无妄放下惊魂未定的李凡一,目光却被洞壁吸引——那里嵌着半截朽烂的斧柄,断口处覆盖着与龙潭青石同源的黢黑斑纹。

寒潭畔,三道人影如鬼魅浮现。“引妖散失效了。”为首的黑衣人踢着脚边盐袋残片,面具下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冷笑,“倒省了喂野兽的功夫。”三人腰间令牌上,若水宗三叠浪纹中央,赫然刻着净水卫的滴血短刃标志。

而此时裂缝中,陆无妄正握住那截朽烂斧柄。掌心触及的瞬间,龙潭青石斧竟发出龙吟般的震鸣!黢黑斧面腾起幽蓝火焰,疯狂吞噬洞中寒气。无数画面冲进陆无妄脑海:

——持斧的巨人劈开冰川,斧刃吸收万年玄冰精魄后崩裂;

——崩飞的斧头碎片之一坠入龙潭,与青石融合;

——另一柄嵌入寒潭岩壁,千年寒气将斧柄蚀成朽木……

“北冥有鱼,天池也。”

传说中的北冥,本就是吞噬万水的深渊!此刻寒潭积蓄千年的极寒精粹,正成为北冥剑魄最疯狂的养料。

“找到了!”洞外传来净水卫的厉喝。三道剑光劈碎岩壁的刹那,陆无妄手中的朽木斧柄彻底化为飞灰!黝黑斧头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仿佛斧刃内藏着一片旋转的星云。少年反手挥斧——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三柄刺到面门的剑刃竟如冰雪遇火,悄无声息地消融!

净水卫惊骇暴退。为首者突然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他腰间的寒潭水精令牌正疯狂震颤,精纯寒气不受控制地涌出,被黑斧鲸吞虹吸!不过瞬息,令牌化为齑粉,那侍卫也如被抽干血肉般瘫软在地,须发结满白霜。

李凡一蜷缩在洞角,怀中铁锅被飞溅的碎石砸出凹痕。她看着陆无妄的背影:少年单薄的衣衫在寒气中鼓荡,手中黑斧吞吐的幽光映亮岩壁上古老的刻痕——那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星图,北斗天枢之位赫然指向大椿村方向!

幸存的净水卫趁机捏碎玉符。尖啸声响彻寒潭,更多黑影从雾中涌现。陆无妄一把拉起李凡一冲向潭边。黑斧劈入幽蓝潭水的瞬间,潭底传来冰川崩裂般的轰鸣!

“拦住他!”李鹏宵的尖叫竟从雾中传来。这老狐狸终究不放心,亲自赶来督战。他此刻目眦欲裂:寒潭水精是若水宗根基,若被这邪斧吸干……

“原来……你们在害怕这个。”少年突然笑了。斧中星云倒卷,吞下的寒气化作毁灭洪流反涌而出!

寒潭炸起百丈冰瀑。李鹏宵被气浪掀飞,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少年背起铁锅,拉着少女踏冰瀑逆行而上,黑斧所指之处,宗门禁地的千年寒雾竟辟出一条通天大道。

三日后,隐在云雾里的若水宗戒严。刑堂地牢,李鹏宵蜷在草堆里哆嗦。他至今想不通:自己不过想榨干两个蝼蚁般的杂役,怎会触怒闭关百年的太上长老?

“寒潭精粹流失三成,水精木百年内不可再生。”刑堂长老的声音比寒潭更冷,“那小子究竟是谁?”

李鹏宵突然想起陆无妄初入外事房时朱大胖的醉话:“旺小子那斧头,看着像大椿村……”

大椿村!长老手中玉简“啪”地捏碎。那是宗门最深的禁忌——三百年前持斧叛宗的,正是出自大椿村一脉!

……………………

板车在泥坑中陷得死紧,车轮被泼皮踹得吱嘎乱响。陆无妄肩头的麻绳勒进皮肉,血混着汗渗进粗布,他却像根钉进地里的铁桩,脊背绷成一张拉满的弓。青筋在脖颈上虬结暴起,脚下淤泥翻涌如沸腾的粥锅。

“小叫花子,骨头倒硬!”泼皮哄笑着又踹一脚,泥星溅上少年眼皮。

就在车轮即将脱困的刹那,背后黝黑斧头猛地一颤——嗡鸣声不再是夜间的闷响,而是饿兽啃噬骨头的饥渴!市井的汗臭、泼皮的恶意、寒松木的凛冽气息,竟拧成一股无形洪流,顺着斧柄倒灌入掌心。眉心上丹田处沉寂的北冥剑魄倏然一跳,冰寒刺骨的气流炸开圈圈涟漪,冻得他牙关打颤,眼前却骤然清明:泥浆翻涌的纹路、泼皮踹腿时筋肉牵动的轨迹,甚至板车榫卯承受压力的呻吟,都化作纤毫毕现的脉络,在他灵台铺展如星图。

而少年脑海中突然清晰的闪现出一句话:“道在蝼蚁,在稊稊,在瓦甓,在屎溺。”仿佛在少年染泥的瞳孔里突然有了看穿宇宙的法眼。一丝寒若冰,柔若水的气息从少年的下丹田开始缓慢移动起来,贯穿少年全身经络,经百会复又归入丹田。瞬间少年的听觉、嗅觉、触觉变得灵敏许多,他感觉到凡一也被困成粽子一样倚在他左边。

此时的李凡一也醒了过来,眸子里映着少年被捆绑的身躯。板车的颠簸和拉车的两人的嬉笑,她浑不在意,少女想发声却发现只能呜咽——她的嘴里被塞进一条带着咸臭味的麻布汗巾。陆无妄闭目沉息,泼皮的嘲骂、李鹏宵毒蛇般的目光、大椿村血色火光……杂念如沉渣坠底。唯独能感受到被插在车尾的斧子的微微颤抖,四肢酸胀如被皮鞭抽打过,北冥残篇的晦涩字句却轰然贯通——与自身呼吸的节奏渐渐重合。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力量并未暴涨,但那斧子竟随着少年的呼吸吐纳,霍然飞起,劈向拉车的两人,车前的嬉笑声戛然而止,两人悄无声息的死去。随着车子失去掌控,陆无妄和少女双双滚落车下,顺着路边的山涧掉了下去。或许是求生本能的激发,还是少年危急中领悟积蓄的真气发挥作用,捆绑少年身体的藤条砰然断裂,几乎在一瞬间,少年翻身急跳而起,左手提着少女,右手握着斧子,堪堪踉跄着站在路上。

待得解开少女的同时,少女一下子便呜咽出来。一对少年郎在路边枯坐良久,方才回忆事情的原委:仓皇间受到净衣卫的突袭,跌入岩缝中,醒来后便已经被捆在板车上,听那两个泼皮嬉笑中的话语似乎要将他们卖入什么园,充作奴仆呢。心性本来豁达的少年不禁微微苦笑了起来,自从半年前不听爹爹的嘱托砍击雷击木之后,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便层出不穷了。

“凡一,”少年忽然开口,“记得爹爹说过,大椿村的斧头不仅仅是用来砍柴的,但是他老人家一直未明确告诉我其他的事情,咱村便遭此劫难啊。”言及于此,少女已是清泪双流,她想起惨遭横祸死去的爹爹,离奇失踪的陆伯,抽噎道:“无妄哥哥,咱们回不去外事堂啦。”二人只能牵着手,一步步走出这是非之地。

二人走了半响时候,陆无妄却惊奇的发现又回到他们遭遇净衣卫的的地方。就在陆无妄心神沉浸在斧魄吞寒的奇异境界时,三道凌厉无匹的白色剑光如同三道撕裂黑暗的闪电,骤然从裂缝入口处狂暴劈入!坚固冰冷的岩石在这蕴含剑罡的白光下如同朽木般不堪一击,瞬间崩碎炸裂!破碎的冰块与石块暴雨般激射!

“小贼!找到了!拿命来!”

净水卫首领那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厉喝在狭小空间内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必杀之意!三道冰冷的剑尖快如毒蛇吐信,剑尖喷吐着蚀骨寒气,直刺陆无妄背心要害!

千钧一发!陆无妄根本来不及转身!就在三道寒霜剑芒触及他后背衣袍的瞬间——咔…噗……,陆无妄紧握着的朽木斧柄终于承受不住内部奔涌爆裂的力量,以及外部寒气的疯狂抽取,彻底化为了一蓬细碎的飞灰!

然而!也就在同一刹那,他手中那把黝黑的斧头,爆发了!

并非耀眼的强光,而是一种深邃至极、仿佛能将周遭光线都吞噬的幽暗!整个斧面如同化作一片小小的星云旋涡,旋转不息,蕴含着冻结星河的恐怖寒意!

“破!”

陆无妄头也未回,身体借着朽木碎裂的冲力猛然拧转,反手抡动那已化作“微型星云”的黑斧,向着身后横扫!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的金铁交鸣巨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三柄饱含净水卫本源寒罡、足以瞬间冻结精铁的锋利长剑,剑尖在触及那旋转星云斧面的刹那,连一丝声音都未曾发出,就像三根纤细的冰棱遇到了烧红的烙铁,悄无声息地、瞬间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灼热铁水浇上冰雪,不过如此!

“什么?!”为首的净水卫首领惊骇欲绝,瞳孔瞬间缩成针尖!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霸道的景象!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嘶吼着暴退!

“呃啊——!!!”

退字还在喉咙里,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便从他胸腔中炸裂而出!只见他腰间悬挂的那枚由精纯寒潭水精炼制、代表着身份与力量的令牌,此刻正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令牌表面那水波状的精纯寒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从令牌内涌出,化作一道道冰冷的蓝色气流,被那柄漆黑、吞噬一切的斧头如巨鲸吸水般拉扯着吞噬过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枚珍贵无比、蕴含极寒之力的水精令牌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如同酥脆的朽木,寸寸龟裂,最终化作一滩带着冰晶的粉末簌簌飘散!

而那名净水卫首领,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精气、所有血液的干尸皮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须眉发丝在倒地之前,已凝结上一层厚厚的白霜,脸上定格着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恐惧。

“邪魔!是邪魔!”幸存的两名净水卫面无人色,肝胆俱裂!一人更是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腰间一枚小巧的玉符!

咻——!又是三名净衣卫,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情形。

一道刺耳尖啸声扶摇直上,撕裂寒潭上空凝滞的寒雾,声传数里!

尖啸还在回荡,更多如同暗影编织的黑色人形已从翻滚的浓雾深处浮现,冰冷的杀意如同有形之墙,将裂缝的出口彻底堵死!

陆无妄一把拉起惊骇得几乎失语的李凡一,毫不犹豫地冲出裂缝,直奔那深不见底的幽蓝寒潭!在被拉着冲向潭边的一瞬,她的目光掠过陆无妄挺直的背影——少年单薄的旧衣在狂暴的寒潭气息中鼓荡如帆,手中那柄吞吐着吞噬星光般深邃幽光的黑斧,映亮了前方岩壁上一片古老而庞大的刻痕!

那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亘古不变的星辰图!那勺子状的图案末端,最闪亮的那颗星——“天枢”之位,赫然指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是她梦中萦绕、魂牵梦萦的方向——大椿村!

陆无妄已拉着她冲到潭边。潭水幽蓝,平静如镜,却散发着仿佛能冻结灵魂的万古寒气。他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双手紧握斧柄,调动着体内被黑斧吞纳转化、此刻磅礴激荡如同怒海的北冥寒魄之力,向着那死寂的潭水,狠狠劈下!

嗡……轰——隆——!!!

黑斧的斧刃没入幽蓝潭水的刹那,整个寒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陨星!潭底深处传来连绵不绝的、震耳欲聋的闷响!那是万载冰川在极致的压力下不堪重负、正在疯狂崩裂破碎的声音!平静的潭面骤然沸腾,无数巨大的气泡翻滚着、咆哮着冲向水面!

两人转瞬便跌入潭底,尽处,突现一座破烂庙宇。两人慌不择路的走了进去。寒风从破烂的窗棂缝隙灌入,呜呜作响。一丛篝火在空荡冰冷的大殿角落顽强燃烧着,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与寒意,映照着少年沉静的侧脸。

陆无妄盘膝而坐,膝盖上横放着那柄历经寒潭淬炼后焕然一新的黝黑斧头。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过斧面。不再是纯粹的黝黑,斧面之上,丝丝缕缕新生的星纹如同活物般流动,那是吸收了海量寒潭精粹、北冥剑魄彻底成形固化后的自然外显。体内,那精纯浩瀚的力量如同浩荡奔流的冰河,在经脉中畅通无阻地运转,涤荡着每一寸血肉。眉心深处,一柄拇指大小的幽蓝小剑静静悬停,散发着冰冷而浩瀚的意念。

篝火对面,李凡一小心地用树枝拨动着火堆,将一块杂粮饼子放在火苗边缘小心烘烤。那口未被扔掉的破旧但擦拭干净的铁锅架在简易的石头上,里面清水翻滚,几片简陋的野菜和一小块干肉在汤水中沉浮,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昏黄的火光将她清秀却满是灰尘的小脸映得柔和了许多,她将烤热的饼子小心掰开,热气腾腾地递了过来。

陆无妄接过半块饼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咬了一口,目光却未曾离开膝头的黑斧。

陆无妄攥紧了手中剩余的半块饼子,目光从膝盖的黑斧上抬起,越过篝火,越过破庙的门框,投向北方那深邃无垠、星斗闪烁的苍穹——正是那寒潭石壁上星图所指的天枢方向。

“对。”他轻轻吐出这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往尘埃的坚定与新的重量。是的,便如凡一所言,外事堂是回不去了,打探灭村的隐情,寻找爹爹的事情,只能另想办法。

风暴已在寒潭之底掀起第一道惊雷的余波,此刻正在九天之上无声汇聚。

而那些曾蛰伏于泥土尘埃、被命运拨弄的执斧者们,才刚刚在剧痛与毁灭中,缓缓睁开了属于他们的、足以撕裂暗幕的沉静双眸。

第六章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