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码头算筹

雨势渐收,天光却并未亮堂多少。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吴县城头,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反射着浑浊的光。陆远从积微塾那条逼仄的巷子里走出来,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泥水里,也踏在自己沉甸甸的心上。王老夫子那双洞悉一切、冰冷告戒的眼睛,徐经那裹着华丽锦缎、散发着沉水香与阴谋气息的诱惑身影,如同两片巨大的磨盘,在他脑海中反复碾磨。

怀里的十枚铜钱还在,冰冷坚硬,硌着皮肉。它们代表着他此刻仅有的、靠“邪门”算技换来的生机,却填不满身份危机那深不见底的窟窿。路引是假的,府试核验就是鬼门关。回叔父家?那扇门后等待他的,绝不会是热汤饭,更可能是扭送官府的绳索。徐经抛出的“门路”?那看似救命稻草,实则连着万丈深渊。弘治十二年的科场巨案,就是悬在徐经头顶的铡刀,沾之即死!

“活下去……先活下去!”陆远在心底对自己低吼。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冷静理智,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死死压住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和慌乱。他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带来的尖锐痛楚,让他混乱的思绪暂时清晰了一瞬。

目光扫过湿漉漉的街道。街角,一个卖蒸饼的老妪蜷缩在油布棚下,守着热气渐消的笼屉。几个粗布短打的汉子围蹲在屋檐下,就着咸菜啃着黑乎乎的杂粮馍,低声谈论着什么,不时爆出粗鲁的笑骂。码头!他们的口音和打扮,是典型的运河脚夫!陆远心头猛地一跳。秀才的记忆碎片里,有关于吴淞江畔庞大码头、漕运船队的模糊印象。那里,龙蛇混杂,机会与危险并存,或许……是眼下唯一能暂时容身、觅食糊口的地方!

他不再犹豫,裹紧单薄的直裰,逆着稀疏的人流,朝着记忆中水汽和喧嚣更浓的方向走去。空气里的霉味渐渐被另一种复杂浓烈的气息取代——河水特有的腥气、湿木头的朽味、汗水的酸臭、劣质桐油的气息、还有从沿河食摊飘来的刺鼻葱蒜和廉价油脂混合的味道。嘈杂的人声、沉重的号子声、船板碰撞的钝响、骡马的嘶鸣……各种声音如同浑浊的潮水,由远及近,越来越汹涌地拍打着耳膜。

转过一个街角,豁然开朗。

吴淞江在此处拐了一个大弯,形成一片开阔的河湾。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和杂物,奔流不息。岸边,鳞次栉比的简陋棚屋、堆积如山的货物(麻袋、木箱、成捆的竹木、巨大的盐包)、以及如同巨兽肋骨般伸向水中的长长栈桥,构成了一幅庞大、杂乱、充满原始力量感的画卷。

码头工地上,景象更是热火朝天。无数衣衫褴褛、筋肉虬结的汉子,在监工粗暴的呵斥和皮鞭的虚影下,如同蚂蚁般忙碌着。他们喊着低沉而雄浑的号子,肩扛手抬,将沉重的条石、巨大的木料运送到正在修筑的堤岸和货场基址。汗水混着泥浆,在他们黝黑的脊背上流淌,留下道道沟壑。巨大的石夯被十几条汉子合力拉起,再重重砸下,发出沉闷如雷的“咚!咚!”声,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陆远的目光迅速扫过这片喧嚣的泥潭,最终锁定在靠近堤岸工地边缘、一个用几根木桩和破旧芦席勉强搭起的凉棚上。棚子里堆着些杂物,一张歪斜的破木桌后,坐着一个穿着半旧绸衫、头戴瓜皮小帽、正焦头烂额翻着几本厚厚账簿的胖子。胖子满面油汗,一手飞快地拨拉着算盘珠,另一只手抓着一块硬饼子往嘴里塞,眼睛却死死盯着账簿,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咒骂着:“……娘的!又对不上!这帮杀才!肯定又虚报了力钱!看老子不剥了你们的皮!”

几个短打扮的汉子围在凉棚外,脸上带着焦急和不耐烦,七嘴八舌地催促:

“钱管事!俺们这队二十人,抬了整整三天的条石,工钱啥时候结啊?”

“就是!钱管事,您老倒是快着点啊!家里婆娘还等着米下锅呢!”

“这账算了一上午了还没算清?俺看您老这算盘珠子都打冒烟了!”

那钱管事被吵得更加心烦意乱,猛地一拍桌子,算盘珠子震得哗啦乱响,唾沫星子横飞:“吵什么吵!催命啊!没看老子正算着吗?账对不上,一个子儿也别想拿!滚一边等着去!”

汉子们被他吼得一窒,虽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再大声喧哗,只得悻悻地退开几步,蹲在泥地里,眼巴巴地望着。

机会!

陆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分开人群,径直走到那凉棚前,对着那焦躁的钱管事,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管事大人,在下陆远,略通些计算之术。见大人账务繁忙,不知可否效劳一二?只求换得些许糊口之资。”

钱管事被打断,极其不耐烦地抬起头,一双被油汗浸得发红的小眼睛上下扫视着陆远。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直裰,蜡黄的脸色,深陷的眼窝……一个落魄得不能再落魄的穷酸书生。他嘴角一撇,正要像赶苍蝇一样挥手斥退,目光却无意间瞥到陆远那双眼睛——深陷的眼窝里,眼神却异常沉静,没有穷酸文人常见的怯懦或酸腐,反而透着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和……自信?

钱管事到了嘴边的呵斥顿住了。他狐疑地打量着陆远,又瞥了一眼桌上那几本让他头疼欲裂的账簿,以及棚外那群眼巴巴等着发工钱的汉子。一个念头闪过:死马当活马医?这小子要真有本事,解了燃眉之急,赏他几个铜板打发了便是。要是瞎捣乱,正好拿他撒气!

“哼!”钱管事冷哼一声,带着浓浓的怀疑和不屑,随手抓起桌上最厚、也最凌乱的一本账簿,“啪”地一声甩到陆远面前,油汗渍在封皮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印。“看见没?这是‘丁字队’这五天的工料、力钱、伙食杂支!一堆糊涂账!几个伙计算了两天都算不清!你小子要是能在一炷香内把总数给我捋顺了,分项结清,老子赏你……二十文!”他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语气施舍,眼神却带着明显的挑衅,等着看笑话。

陆远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目光沉静地落在账簿上。翻开,里面果然是乱麻一团。日期混乱交错,项目五花八门:

“初七,丁字队领青条石八十四方,力钱每方十五文。”

“初八,丁字队支取大绳三条,每条三百文。”

“初九,丁字队加派抬木料三十根,力钱每根二十文,另支烧刀子三坛,每坛八十文,盐三斤,每斤十文……”

“初十,力钱结前日部分,支铜钱三千二百文……”

字迹潦草,数字单位混杂(文、钱、串),加减支取混杂不清,还有多处涂改和疑似虚报的痕迹(如伙食支出异常偏高)。

棚外等工钱的汉子们,棚内几个探头探脑、面带不服的记账伙计,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穷书生身上。钱管事更是抱着胳膊,嘴角挂着冷笑,一副“看你怎么死”的表情。

陆远没有去碰那油腻的算盘。他再次伸出食指,在积满灰尘的破木桌面上划出一小块区域。摒弃一切干扰信息,只抓核心:工钱(按完成量计算)、物料消耗(按领用记录计算)、伙食杂支(按实际支出记录计算)。第一步,将所有的“文”、“钱”、“串”(一串通常指一千文)统一换算成最小单位“文”。

他指尖移动,在桌面的灰尘上飞快地书写着只有自己能完全理解的符号:

领条石 84方* 15文/方= 1260文

抬木料 30根* 20文/根= 600文

大绳 3条* 300文/条= 900文

烧刀子 3坛* 80文/坛= 240文

盐 3斤* 10文/斤= 30文

……

一串串阿拉伯数字和简洁的算式在灰尘上流淌,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他完全沉浸在这种高效的计算逻辑中,将混乱的汉字大写数字和单位,迅速转化为冰冷的数字,进行归类和累加。指尖翻飞,如同在弹奏一首无声而急速的算学乐章。

起初,钱管事脸上的冷笑还带着嘲讽。但看着陆远那完全不同于打算盘、也不同于任何他见过的计算方式,以及桌面上那些如同鬼画符般飞速出现的奇怪符号,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几个记账伙计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棚外的脚夫们也忘了催促,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远未到一炷香),陆远停下了手指。桌面上布满了灰尘数字和算式。他拿起桌上那支秃了毛、沾着墨块的毛笔,在一张废纸的背面,工整地写下:

>**丁字队五日总账:**

>**一、工钱项:**

>抬条石:84方* 15文= 1260文

>抬木料:30根* 20文= 600文

>**小计:1860文**

>**二、物料消耗:**

>大绳:3条* 300文= 900文

>……

>**小计:1050文**

>**三、伙食杂支:**

>烧刀子:3坛* 80文= 240文

>盐:3斤* 10文= 30文

>……

>**小计:570文**(此处陆远特别标注:此数较常例偏高,疑有虚报)

>

>**总计支出:1860 + 1050 + 570 = 3480文**

>

>**实际已支取:**

>初十支取:3200文(账簿记录)

>**应补支尾款:3480 - 3200 = 280文**

>

>**附:**初九伙食杂支中“鲜鱼五斤,价百五十文”一项,疑为虚报(时价鲜鱼不过二十文一斤)。

陆远将废纸递向钱管事,声音平静无波:“管事大人,账已理清。总数应为三千四百八十文。初十已支取三千二百文,尚需补支尾款二百八十文。另,伙食杂支中‘鲜鱼’一项价格异常,恐有不实,请大人详查。”

钱管事一把夺过那张废纸,小眼睛瞪得溜圆,对着陆远写下的数字和他指出的疑点,又抓起算盘,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噼里啪啦地重新打起来。越打,他脸上的肥肉就抖动得越厉害,额头的汗珠滚落得更急。没错!总数完全吻合!更关键的是,那“鲜鱼”一项的虚报,正是他之前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抓不住把柄的地方!这穷酸书生,不仅算得快、算得准,眼光还毒!

“好!好!好小子!”钱管事猛地抬起头,看向陆远的目光已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蔑和怀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狂喜,甚至还带着一丝商人发现璞玉的贪婪!“神了!真是神了!”他拍着桌子,唾沫横飞,震得算盘珠子乱跳,“他娘的!那几个蠢材算了两天算不明白,还跟老子顶嘴!你这一盏茶功夫就……哈哈!”他大笑着,看陆远如同看一件稀世珍宝。

他立刻从腰间沉甸甸的钱袋里,数出二十枚崭新的、边缘锋利的铜钱,想了想,又咬咬牙,多加了五枚,一共二十五文,“啪”地一声拍在陆远手里:“拿着!陆……陆相公是吧?好本事!这是你应得的!”态度已然带上了几分恭敬。

接着,他转头对棚外那群早已看傻了的脚夫吼道:“丁字队的!都滚过来!按陆相公算的数,领你们剩下的二百八十文工钱!还有,管伙食的老周呢?给老子滚过来!那鲜鱼的账怎么回事?说清楚!说不清楚,老子扒了你的皮!”

凉棚内外顿时一片鸡飞狗跳。脚夫们拿到拖欠的工钱,对陆远投来感激的目光。被揪出来的伙食管事老周面如土色,支支吾吾辩解不清。钱管事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几乎喷了老周一脸。

陆远默默地将二十五枚温热的铜钱收好,连同之前的十文,一共三十五文,沉甸甸地揣进怀里。这不仅仅是糊口的钱,更是他在这陌生时代,凭借自身“异术”挣得的第一份立足之资。他正准备悄然离开这片喧嚣。

“这位小友,请留步。”一个温和清朗,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困惑的声音,在陆远身后响起。

陆远脚步一顿,循声回头。

只见几步开外,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青年文士。他身形颀长,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直裰,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整洁。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但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盛满了浓浓的、化不开的迷茫和思索,仿佛被某个巨大的难题死死困住。他站在那里,与周围喧嚣粗粝的码头环境格格不入,像一株误入泥潭的青竹。

青年文士见陆远回头,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陆远方才在桌面上划拉、尚未完全被抹去的那些奇特的阿拉伯数字和算式痕迹,眼神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探询:“方才见小友演算之法,前所未见,精妙绝伦,更于纷繁账目之中,洞悉幽微,直指要害。在下……心中甚为惑然,不知小友此法,源自何典?遵循何理?竟能如此……直抵本源?”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真诚的求知欲,没有丝毫的轻视或质疑。陆远心中一动。这人的气质、谈吐,绝非寻常腐儒或市井之徒。

“先生过誉了。”陆远拱手回礼,心中念头急转,再次搬出那套说辞,“此乃家传土法,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是些……计数取巧的门道罢了。”他试图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

青年文士却缓缓摇头,眉头微蹙,那抹困惑之色更深了。他向前走近两步,目光依旧执着地停留在桌面的算式痕迹上,仿佛想从那些奇特的符号中解读出宇宙的奥秘。“取巧?非也。”他低语,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万物有数,数中有理。格物致知,所求者,便是这万物之理、数中之理。小友此法,虽看似‘巧’,却似能直破表象之迷雾,直探数目之真核,近乎……‘理’之本源?此等‘巧’,非小‘巧’,实乃大‘道’之机锋啊!”

他猛地抬起头,直视陆远,眼神灼灼,那深重的迷茫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火种,燃起强烈的探究之光:“在下王守仁,字伯安。敢问小友,此法……当真只是‘家传土法’?其中精义,可否……稍加开示?”他语气诚恳,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学术探究精神。

**王守仁!王伯安!**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再次在陆远脑海中炸响!比听到徐经的名字时更加震撼!这可是未来心学开宗立派、名垂青史的一代圣哲!龙场悟道,心外无物!他怎么会出现在弘治十二年的苏州码头?而且看他此刻的状态,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迷茫……莫非,正是他“格竹”失败、对程朱理学产生巨大怀疑、苦苦寻求新“理”而不得的困顿时期?

历史的洪流,竟以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卷起了一朵奇异的浪花,将一个未来的圣哲,推到了他这个穿越者的面前!

陆远看着眼前这位清癯而迷茫的未来圣贤,再想想昨日那醉醺醺、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徐经,一股难以言喻的宿命感涌上心头。这条科举之路尚未真正展开,历史的天空已然群星隐现,而自己,正被这无形的漩涡裹挟其中!

“原来是阳明先生!”陆远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维持着恭敬,“在下陆远,字子瞻。此法……确系家传。”他斟酌着词句,心中快速权衡。面对王守仁这样的人物,纯粹的遮掩恐怕适得其反,但贸然泄露“异世”之秘更是取祸之道。“其中精要,在于化繁为简,统一度量,以符号代繁文,循数理之公律演算,以求其真。譬如先生所言‘格物致知’,此法……或可视为格‘数’之一途?”

他小心翼翼地抛出“格数”的概念,试图将其纳入王守仁正在苦苦追寻的“理”的框架内,既是解释,也是一种试探性的引导。

“格……数?”王守仁眼中光芒大盛,仿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重要的灵光。他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陷入了更深的思索。“数……数亦是物!格数以求其理……符号代繁文……循公律演算……以求其真……”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反复咀嚼着陆远的话,原本深重的迷茫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新的可能性的光亮。

就在此时——

“陆远!哪个是陆远?”一个尖利而带着官腔的声音,蛮横地插入了两人之间。

只见一个穿着皂隶服色、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的小吏,带着两个同样打扮的跟班,分开人群,径直走到凉棚前。他眼神倨傲,手里捏着一张纸片,目光像刀子一样在陆远、钱管事以及王守仁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陆远那身破旧的直裰上。

“你就是那个吴县陆远?”小吏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县试乙等第三十七名?”

陆远心头猛地一沉!府试核验这么快就来了?还是……徐经那边已经动了手脚?他强自镇定,拱手道:“正是学生。”

小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纸片(陆远眼尖,瞥见似乎是份名单),语气冰冷,意有所指:“府试报名在即,礼房那边核验具保文书。你那份‘根脚’……可得预备妥当了!莫要出了岔子,耽误了前程!”他特意在“根脚”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如同毒蛇,在陆远脸上逡巡,仿佛要将他看穿。

警告!赤裸裸的警告!这绝非例行公事的询问!陆远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笼罩全身。他下意识地看向王守仁,这位未来的圣哲此刻也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惊醒,看着眼前这充满官场压迫感的一幕,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忧虑。

凉棚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远身上。钱管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棚外的脚夫们也安静下来。只有浑浊的吴淞江水,在不远处奔流不息,发出低沉的呜咽。头顶,厚重的铅云翻滚着,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