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蓝光吞噬了一切。
不是爆炸的火焰,不是闪电的刺目,而是一种冰冷、纯粹、仿佛要将灵魂都解析成基本粒子的幽蓝光芒。张千禧最后的记忆,是2025年“深蓝量子实验室”那台失控的对撞机核心,如同贪婪的巨口,将他连同周围的空间一起扭曲、吞噬。没有声音,只有一种超越物理层面的、来自时空本身的撕裂感。
下一秒,刺耳的、带着严重电流杂音的广播声浪粗暴地灌入他的耳朵:
“……第二套广播体操,雏鹰起飞!预备——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张千禧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合金墙壁和闪烁的仪器,而是一片……操场?尘土飞扬的煤渣跑道,边缘长着倔强的杂草。不远处,是几栋刷着绿漆窗框、样式陈旧的砖混教学楼。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汗水和一种……属于九十年代的、难以言喻的怀旧气息。
他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身下是粗糙的沙土地面。周围是穿着统一蓝白运动校服、排列成并不算太整齐的方阵、正随着广播口令做操的学生们。阳光晒得他们脸蛋红扑扑的,青春洋溢,却也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朴。
“这是……哪儿?”张千禧撑起身体,大脑一片混乱。量子对撞实验……失败……爆炸…蓝光……
2025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清晰得可怕。但眼前的一切,却是如此陌生而……复古。
他低头看向自己。同样款式的蓝白校服,洗得有些发白,袖口还蹭了点泥。尺寸似乎略小,箍在身上有些紧绷。这不是他的衣服!更不是2025年该有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摸向裤子口袋。没有手机,没有身份卡。手指却触碰到一个硬硬的、边缘有些烫手的塑料卡片。掏出来一看——是“深蓝量子研究所”的员工门禁卡!卡面上印着他的照片、姓名和编号,清晰无误。只是,此刻这张卡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卷曲、碳化,仿佛刚从火炉里拿出来,几缕青烟伴随着刺鼻的塑料烧焦味袅袅升起。
“嘶!”张千禧烫得差点甩手扔掉,但卡片在他指间迅速化为灰烬,只留下一抹灼热的余温和掌心一点黑色的印迹。
恐惧,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这不是梦!门禁卡的碳化,证明他确实经历了那场恐怖的量子事故!而这里……是哪里?时间?地点?
他踉跄着站起来,茫然四顾。操场边缘竖着一块斑驳的木质宣传栏,上面用红漆刷着几行大字:“新学期,新气象!热烈欢迎1990级新生!”落款日期:1990年9月1日。
“1990……年?”张千禧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穿越了?而且不是回到自己的过去,是平行世界?时间旅行?量子态坍缩?无数科幻名词在他脑中炸开,却无法解释眼前这荒谬绝伦的现实。
广播体操结束了,学生们哄笑着散开,三三两两地走向教室。没人过多留意这个穿着同样校服、却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同学”。他像一个误入异次元的幽灵,格格不入。
浑浑噩噩地,他被涌动的人流裹挟着走进一栋教学楼。走廊墙壁上贴着褪色的名人名言,黑板报上画着稚嫩的粉笔画。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个班,只能茫然地跟着人群。一个戴着眼镜、梳着齐耳短发的女老师(大概是班主任)在教室门口清点人数,看到他,皱了皱眉:“张千禧?快点进去!第一天就磨蹭!”
张千禧?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这个身份也叫“张千禧”?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走进教室。靠窗倒数第二排有个空位,他走过去坐下。木质的课桌,桌面坑坑洼洼,刻着不知谁的名字和“早”字。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一天的时间,在张千禧的极度恍惚中流逝。老师讲的初中数学和语文,对他来说简单得如同儿戏,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强迫自己观察、记忆:1990年9月1日,中国北方某座普通城市,一所名为“红星中学”的普通初中。他的身份是初一(三)班的学生张千禧。
唯一的“异常”,是身体的感觉。似乎比记忆中2025年那个常年待在实验室、有些亚健康的身体要……轻盈一些?力气也好像大了点?他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课桌角,桌角的木头竟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被他生生捏下了一小块木屑!他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心脏狂跳。是穿越带来的改变?还是……好吧,其实是老旧的课桌质量太差了,但他确实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似乎比以往更结实?
夜幕降临。
张千禧没有回“家”——那个记忆中模糊的、属于这个身份的家。他不敢。他怕露馅,怕被当成疯子。他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游荡。九十年代初的夜晚,远不如2025年繁华。路灯昏黄,行人稀疏,偶尔有老式自行车的铃铛声叮铃铃划过。空气中飘着煤烟和路边小吃摊的味道。
巨大的孤独感和对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坐在一个废弃公园的长椅上,望着城市稀疏的灯火,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无助。
就在这时,夜空中,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灯光,而是……星星。
无数道银白色的光痕,拖着长长的、闪耀的尾迹,撕破了深蓝色的夜幕。它们从同一个方向倾泻而下,如同天神泼洒的钻石,数量之多,密度之大,远超寻常的流星雨!整个天空仿佛沸腾了,被一道道璀璨的光弧交织、覆盖。城市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流星雨!快看啊!”
“好漂亮!狮子座的吧?”
“许愿!快许愿!”
人们纷纷驻足,仰头惊叹,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浪漫。
但坐在长椅上的张千禧,却如坠冰窟。他死死地盯着那些“流星”,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感知而剧烈收缩。
不对!这感觉……不对!
在那璀璨夺目的光焰之下,他“感觉”到了一种极其隐晦、冰冷、非自然的能量波动!就像平静的湖面下,潜藏着无数粘稠的、滑腻的触手!这种感知如此突兀,如此清晰,绝非幻觉!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当其中一颗最亮、轨迹最诡异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几乎垂直坠向城市西郊方向时,在那光芒最核心、最炽烈的瞬间——
他仿佛“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被唤醒的直觉。他看到那陨石的核心,并非纯粹的岩石或金属,而是……一枚深紫色的、如同巨大眼睛般的晶体!晶体表面流转着诡异的能量纹路,而在那晶体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如同孢子或胚胎般的阴影,在能量滋养下……微微蠕动了一下!
冰冷!死寂!充满了掠夺和毁灭的意志!
“啊!”张千禧猛地捂住眼睛,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仿佛灵魂都被那惊鸿一瞥的景象污染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那不是流星雨!
那是……“船”!
是某种东西的运载工具!它们来了!就坠落在……这座城市附近?!
就在他因那恐怖感知而心神剧震、弯腰干呕的瞬间,耳边,或者说意识深处,响起了一个无法分辨性别、宏大却又极度疲惫的声音,如同亘古的地脉在低吟:
【……变量……锚定……威胁……已至……】
【…截取…馈赠…呼吸…同类……日冕进化……阻止……】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隔着厚重的帷幕,又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上。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而磅礴的洪流,如同初升的朝阳,猛地从他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冲刷着每一个细胞!
“呃!”张千禧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刚才因恐惧和眩晕带来的不适感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感”!仿佛干涸的土地被甘霖瞬间浇透!力量!难以想象的力量感在他体内奔涌!
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咔嚓!”
身下坚硬的水泥长椅扶手,竟被他无意识的一拳,砸出了一个清晰的、蛛网般碎裂的凹陷!碎石粉末簌簌落下。
张千禧彻底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看那碎裂的水泥。指关节完好无损,连皮都没破。
馈赠?好似突如其来的东西钻入了自己的身体,给他带来正面的观感,他能感受到体内好似多了一个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核心。
夜空中,陨石雨最后的余晖正在消散。
公园里,远处的人群还在为这难得的天文奇观兴奋议论。
无人知晓,长椅上那个呆坐的少年,身体深处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恐怖蜕变。
更无人知晓,伴随着这场“流星雨”降临的,是深埋在紫色晶体中,对这颗蔚蓝星球虎视眈眈的冰冷眼眸。
1990年9月1日。
他来了。
而在这场美丽而危险的流星雨下,在无人知晓的夜幕下,神秘的入侵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他这具正在发生打破生物学变化的身体,证明着所发生的一切。
那么,它们在哪?他知道,他明白,它们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