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淡金色的光芒如丝线般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那光芒轻柔地洒下,给京城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边,远远望去,京城宛如一幅淡金色的水墨画。
大理寺门口,青石板路面还带着隔夜的寒气,脚踩上去,那丝丝凉意透过鞋底,直沁脚心。
裴砚紧了紧官服的领口,昨夜孙书吏那绝望的眼神和嘶哑的哀求依旧在脑中盘旋,那眼神如锐利的箭,那哀求如沉重的锤,连同那句“韩三背后还有人”的低语,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得他心神不宁。
巷口处,马蹄声由远及近,清脆而富有节奏,仿佛是激昂的鼓点,敲击在寂静的巷子里。
沈疏桐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腰间长刀在晨雾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那刀身闪烁着幽冷的光,似要划破这晨雾的朦胧。
她领着一队精干的捕快出现在视野中,那整齐的步伐,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
她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裴砚时,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那眼神如同寒星,透着令人胆寒的威严。
“走。”没有多余的寒暄,她只吐出一个字,动作干脆地翻身上马。
那声音短促而有力,在空气中回荡。
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似与主人心意相通,引颈长嘶一声,那嘶鸣声高亢嘹亮,冲破了晨雾的束缚。
铁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铿锵的回响,仿佛是战鼓的轰鸣。
裴砚也跨上自己的青骢马,那马儿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焦灼,不安地刨了刨蹄子,扬起些许尘土。
他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那空气带着丝丝的清新,却也夹杂着一丝寒意,试图压下喉间那股熟悉的腥甜感——“听魂”的代价又开始在他颅内翻搅,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穿刺,每一下跳动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这是要见血的预兆,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他只希望,这次流的不是无辜者的血。
韩三的宅邸位于城南一处僻静的巷弄深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暗红色的光,门前两尊石狮子虽然不算气派,但也透着几分殷实。
那石狮子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天色尚早,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屋顶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那炊烟如白色的丝带,缓缓地飘向天空。
沈疏桐勒住马,抬手示意身后的捕快散开,将宅子前后门无声无息地围住。
那动作干净利落,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将领。
她自己则与裴砚并辔立于门前,眼神示意一名捕快上前叩门。
“咚、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那声音仿佛是重锤敲击在人心上。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从门缝中飘出。
“京兆府办案,开门!”捕快的嗓音洪亮而威严,如洪钟般响彻巷子。
门内似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睡眼惺忪的家丁探出头来,见到门外阵仗,顿时吓得缩了回去,连声道:“官爷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我家老爷。”那家丁的眼神中满是惊恐,身体瑟瑟发抖。
裴砚与沈疏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韩三,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单是这拖延时间的做派,就透着几分心虚。
不多时,院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豁然洞开。
韩三穿着一件松垮的寝衣,头发略显凌乱,脸上却堆着谦卑的笑容,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几分精明和谄媚:“哎呀,不知是京兆府和……大理寺的官爷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他一眼便认出了裴砚身上的大理寺官服。
那笑容如同虚假的面具,掩饰着他内心的慌乱。
“韩三,”沈疏桐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手中的刀柄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那寒光仿佛能冻结空气,“孙书吏昨夜已全部招供,你涉嫌勾结朝廷命官,意图窃取‘隐桩’密档,跟我们走一趟吧。”
韩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如常,甚至带上了几分委屈:“这位官爷,您这话可真是冤枉死小人了!我韩三不过是个本分生意人,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哪里敢跟什么朝廷命官勾结,窃取什么……什么桩的密档啊?这孙书吏,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蒙骗,胡乱攀咬啊?”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裴砚的神色,似乎想从这位大理寺司刑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那眼神中透露出的慌张,如同逃窜的猎物。
裴砚面无表情,心中却冷笑一声。
这韩三,果然如孙书吏所言,表面无辜,实则狡猾。
他越是如此镇定自若,越说明其心机深沉。
“是不是攀咬,到了大理寺公堂之上,自有分晓。”沈疏桐显然不吃他这一套,上前一步,气势逼人,“带走!”
两名捕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便要擒拿韩三。
“哎,官爷,官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韩三连连后退,“可否容我进去安顿一番,换件衣服再随官爷们走?”
沈疏桐柳眉一挑,刚要开口,裴砚却抢先说道:“可以。但我们必须派人跟着你,以免你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他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韩三的心思。
那眼神如同探照灯,照亮了韩三内心的黑暗角落。
韩三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挤出一丝笑容:“自然,自然。官爷请便。”他说着,便转身向内宅走去,两名捕快紧随其后,沈疏桐则示意其他捕快进院搜查。
裴砚并没有立刻跟进去,他站在庭院中,目光扫过院内的陈设。
这宅子从外面看并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洞天,假山流水,亭台楼阁,虽不奢华,却也雅致。
那假山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流水潺潺的声音如美妙的乐章。
只是这雅致之中,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那压抑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庭院。
他的头痛又加剧了几分,耳边似乎隐隐传来一些细碎的、不成调的呢喃,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那呢喃声若有若无,如同鬼魅的呼唤。
他强忍着不适,集中精神,试图捕捉那些声音,却只觉得脑中更加混乱。
就在这时,内宅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那尖叫声尖锐刺耳,划破了庭院的寂静。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那声音清脆而响亮,仿佛是破碎的希望。
沈疏桐脸色一变,厉声道:“进去看看!”
几名捕快立刻冲了进去。
裴砚也紧随其后,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只见内宅一间厢房门口,韩三正被两名捕快死死按住,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茶杯,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指着韩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的
“怎么回事?”沈疏桐厉声问道。
一名捕快回道:“沈捕头,方才韩三借口口渴,想支开我们去倒水,被我们识破。他突然就想往里屋冲,还打翻了茶具,惊扰了这位夫人。”
裴砚的目光落在韩三那双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充血的眼睛上,心中了然。
他想冲进去的,恐怕不是普通的里屋,而是藏匿着某些关键证据的地方。
“搜!”裴砚言简意赅。
韩三闻言,脸色大变,挣扎着吼道:“你们凭什么搜我的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裴砚冷笑一声,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你把手伸向不该碰的东西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孙书吏的孩子,最怕黑。你呢?你怕什么?”
韩三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大理寺的审讯室阴暗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血腥气。
那霉味刺鼻难闻,血腥气让人作呕。
韩三被绑在刑架上,早没了在自家宅邸时的嚣张气焰,但依旧咬紧牙关,对所有指控一概否认。
“韩三,孙书吏已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包括你如何威逼利诱他,如何传递消息,如何接头取货。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裴砚坐在审案桌后,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声音如同沉稳的钟声,回荡在审讯室中。
“冤枉啊,裴大人!”韩三哭丧着脸,声音嘶哑,“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孙书吏定是与我有过节,故意陷害于我。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
沈疏桐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韩三拙劣的表演,手中的刀鞘轻轻敲击着掌心,发出单调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
那声响如同倒计时的钟声,让韩三的内心愈发惶恐。
裴砚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这韩三的嘴比预想的还要硬。
常规的审讯手段恐怕难以让他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们先出去,我和他单独谈谈。”裴砚对身旁的衙役和沈疏桐说道。
沈疏桐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裴砚和韩三。
审讯室内只剩下两人,烛火摇曳,将裴砚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韩三惊恐的脸上。
那摇曳的烛火如鬼魅的身影,在墙壁上舞动。
“韩三,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屡破奇案吗?”裴砚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那声音如同醇厚的美酒,让人陶醉又心生敬畏。
韩三不解地看着他,
裴砚没有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无尽的虚空:“因为,我能听到一些……常人听不到的声音。”
韩三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裴砚缓缓闭上眼睛,那股熟悉的剧痛再次席卷了他的脑海。
在这阴暗压抑的审讯室里,头痛与他对案件的焦虑相互交织,那疼痛仿佛是对真相追寻的煎熬。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而是任由那股力量蔓延。
无数细碎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尖叫,哭泣,哀求……还有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片段。
“……青衫……令牌……北……北党……老爷……救我……”
一个虚弱而充满怨恨的声音在他脑中回荡,那是孙书吏死去的妻子,她的执念化作最后的遗言,被裴砚捕捉到。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阴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恐惧和不甘:“……不……不是我……是……是上面……是……是魏……魏公……”
魏公?
裴砚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他强忍着头痛,看向韩三,
韩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裴砚的声音有些沙哑,“重要的是,我知道了你不肯说的秘密。韩三,你不过是北党安插在外面的一枚棋子,负责传递消息,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真正的主谋,是当朝太傅,魏延之,魏公,对吗?”
韩三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竟然会被这个年轻的司刑一语道破。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对方面前,所有的伪装和防备都变得不堪一击。
“你……你胡说!”韩三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但那底气明显不足。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裴砚站起身,走到韩三面前,目光如炬,“魏延之,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深受皇恩,表面上与世无争,暗地里却培植势力,勾结北党,意图染指‘隐桩’。孙书吏只是你们计划中的一个牺牲品,而你,韩三,一旦事情败露,也同样会成为弃子。你以为,魏延之会为了你这么一个小角色,而暴露他自己吗?”
韩三的心理防线在裴砚一连串的逼问下,终于彻底崩溃。
他低下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裴砚没有再逼他但他更清楚,扳倒一个韩三容易,想要动魏延之,却难如登天。
那可是真正的朝中巨擘,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走出审讯室,沈疏桐正等在外面,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他招了?”
裴砚点了点头,将刚才的发现低声告诉了沈疏桐。
沈疏桐听完,一向冰冷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震惊之色:“魏延之?这怎么可能?他可是三朝元老,皇帝的老师!”
“没有什么不可能。”裴砚揉了揉依旧胀痛的额角,“越是位高权重,越容易被权力腐蚀。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指证魏延之。单凭韩三的供词,根本动不了他分毫,反而会打草惊蛇。”
沈疏桐眉头紧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放过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
家族的冤屈,让她对这些藏在暗处的黑手恨之入骨。
“当然不能放过。”裴砚“韩三这条线,暂时不能动。
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足以将魏延之一击致命的证据。”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一名大理寺的官员匆匆走了过来:“裴大人,沈捕头,陈少卿请二位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裴砚和沈疏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
陈大人?
大理寺少卿陈敬,一个在官场中以保守谨慎著称的人物,平日里与裴砚并无太多交集,甚至对他这种“异类”颇有微词。
他这个时候找他们,会有什么事?
带着满腹的疑惑,两人来到了陈敬的公事房。
陈敬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却显得有些浑浊。
他见裴砚和沈疏桐进来,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不知陈大人召我二人前来,有何吩咐?”裴砚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对这位上司,始终存着几分戒心。
陈敬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韩三的案子,我听说了。你们查到了北党,还牵扯到了一些……不好明说的人,对吗?”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裴砚心中一凛,看来这位陈大人也并非表面上那般不闻窗外事。
他不动声色地答道:“下官正在全力追查,希望能尽快查明真相。”此时,裴砚心中充满了对陈敬此举的怀疑,他思索着陈敬突然拿出旧卷宗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陈敬点了点头,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大理寺的职责便是查明真相,绳之以法。但有些案子,牵扯太广,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裴司刑,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莫要因一时意气,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这话听起来像是劝诫,又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沈疏桐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陈敬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有些不满。
裴砚却依旧平静:“多谢陈大人提点。下官只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要能查明真相,还无辜者清白,纵使前路再多艰险,也在所不惜。”
陈敬深深地看了裴砚一眼,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