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绿茶要名分

餐后,虞然让李娇娇去取物,然而步入那熟悉的院落,却惊觉内里已焕然一新。

昔日她亲手栽下的柿子树,已被一株盛开的桃树所替代,正值花期,花朵绚烂如霞,娇嫩柔美,恰似虞然其人。

院中她亲手搭建的葡萄架也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晾晒药材的架子,一切都变得如此不同。

在她的嫁妆之中,那把珍贵的金丝楠木摇椅上,她特地铺上了自己最为珍视的玲珑绸缎,这绸缎她平时连碰都舍不得碰,生怕指尖的微力会勾丝起皱。

而今,这绸缎却被裁剪,缝制成了靠垫与脚垫,尤其是那脚垫,已蒙上了一层薄灰,原本的精美花纹已然模糊不清。

李娇娇默默上前,拾起那只脚垫,轻轻以衣袖拂去表面的尘埃。

“别再摆弄那些破烂了,赶紧把你需要的搬走,虞姑娘要休息了。”唐玉容的话语中透着几分冷漠。

李娇娇那双略显粗糙的手,依依不舍地摩挲着脚垫上那精细的金丝祥云图案,心中犹如刀割。

“这不是破烂,这是我祖母在几乎失明的情况下,一针一线亲手为我绣制的。”

她的祖母曾是宫中首屈一指的绣娘,因为长年累月的刺绣劳作,视力早早地衰退。

自她定亲之后,祖母便提前一年开始筹备这匹玲珑绸缎,从纺线织布到刺绣成型,每一步都是她瞒着众人,亲力亲为的成果。

她原本打算亲手缝制一袭新裳,却不幸在绣架旁病倒,直至祖母离世那日,她才惊觉那匹布料竟是祖母为她精心筹备的遗物。

唐玉容显得颇为不悦,“区区玲珑缎,价值几何?你若需要,明日吩咐下人购置便是,何须在此耽误时辰,我明早还要早朝。”

李娇娇紧握脚下的垫子,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玲珑缎虽不贵重,却异常细腻柔和,我曾与夫君提及,这不仅是布料,更是我祖母留给我的最后寄托,夫君怎会未替我妥善珍藏?”

她虽背对着他,但那字字句句如冰锥般刺入唐玉容的心。

“你这是在责备你的夫君吗?再者,不过一匹布料而已,人都已逝去,还执着于一匹布料有何意义!”

虞然连忙劝阻晏若川,“若川哥哥,这事儿你做得可不对了,你怎未曾告知我,这布料对少夫人意义非凡?我原以为是些无关紧要之物,未曾多想。”

“要不,我照着这花样的颜色,给少夫人重新织一匹相同的布匹如何?”

李娇娇抬手拂去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珠,转身望向虞然。

“不必麻烦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找不回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我就带走这两个靠垫和剩下的布料吧。”

“娇娇,怎么才两年没见,你就变得如此尖锐了呢?”

唐玉容皱起眉头,记忆中的妻子总是温柔和顺,从不与人争执,如今却像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见谁就扎谁。

“虞姑娘并非有意,现在又是一片好心,你作为当家主母,不能这般心胸狭窄。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然而,此事他自知理亏,不由得轻声叹息,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这剩下的布料恐怕也已经被烧毁了。你若想要留个念想,明日就派人去找找相同的,如果实在找不到,就请人按这个花样织一匹。银子从我的库房里拿便是,现在你先进屋去收拾你的东西吧。”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娇娇也无法再纠缠下去。毕竟进府的第一天,曲氏就告诫过她不能顶撞丈夫,她不敢违背规矩,只能将两个垫子递给秋怡,走进了屋内。

不出所料,屋内的陈设也已焕然一新。

径直步入内室,李娇娇的目光被衣柜中那几件最为耀眼的衣裳所吸引,这些衣物她再熟悉不过,因为它们正是由她的嫁妆改制而成。

轻轻扫视一眼后,她从柜中取出数个小盒,逐一打开,却发现内里空空的。

“哎,这里面的东西真是好看,之前我戴出去,好几家的姑娘都追着问我要呢。可惜我不知道从哪里能买到,索性就送人了。”虞然的话中带着几分得意,但她的眼神却紧紧盯着李娇娇,似乎在期待着李娇娇能像之前那样生气。

然而,李娇娇只是默默合上盒子,转而看向唐玉容,语气平静地问道:“我的嫁妆呢?难道都已经送人了吗?”

唐玉容闻言一窒,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一年前家里遇到了一些困难,所以就把你的嫁妆拿去应急了。”唐玉容急忙解释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本是一体,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再说唐府也是你的家,家里遇到困难,你自然也应该出一份力。”

李娇娇轻吐一口气,目光掠过那空无一物的盒子,片刻沉静后,轻声道:“夫君言之有理,既已无事,我便先走了。”

望着李娇娇决然离去的背影,唐玉容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歉意,终是忍不住唤出了声。

“今夜你用膳甚少,我记得杏仁豆腐是你的心头好,不如让厨房再备些宵夜吧。”

李娇娇脚步一顿,简短言谢,随即翩然离去,未曾再多言半句。

虞然怯生生地拽着唐玉容的衣袖,眼中满是忐忑。

“虞然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唐玉容温柔地轻抚她的发顶,语调柔和:“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早已过去,就别再放在心上了。少夫人向来宽宏大量,不会与你计较的,你好生歇息便是。”

虞然紧紧拽着即将离去的他,忽地扑入他怀中。

“玉容哥哥,倘若少夫人知晓了你我之事,这可如何是好……”

唐玉容轻拥着她,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即便知晓,也无妨。只是祖父一生清正廉洁,而今陛下尚幼,朝中奸佞横行,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监视之下,故而暂不能纳你为妾,真是委屈你了。待到朝中局势明朗,慕太师失势之日,我必迎娶你为平妻。”

虞然闻言,心中微震,却轻轻推开了他。

“如今这般无名无分,我还可以欺骗自己,认为你的心里唯有我。但若真有了名分,那便意味着要与他人分享你,玉容,这样的结果,我不愿接受。”

言罢,她紧握住了他的大手,“就这样,没有名分地伴你左右,于我而言,已是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