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们很相爱

后来是祁妈妈把骨灰盒抱来的。老人面容枯黄,颤抖的手指抚过盒子上祁念黑白照片,许沉突然从病床上来,额头重重磕在瓷砖上。

“对不起…”他跪着去抓老人的衣角,气管插管的伤口渗出血丝,“妈…对不起…”

祁爸爸默默把他扶起来,把手机递过来,熟悉的手机壳拉回了许沉的理智,里面是祁念留给他的最后五个字。

“要好好活着。”

车祸面前祁念是来不及做这件事情的,这是祁念一早就托代理人植入自己手机的录音。

出院后,许沉搬进了双方父母的小区。他每天早上先去祁家做早餐,再去自己父母家打扫卫生。周末开车载四位老人去郊外,后备箱里永远备着祁妈妈需要的护膝和祁爸爸的强心药。

第一个清明节,他在墓前呆了整夜。第二天清晨,守墓人发现墓碑前摆着个精致的建筑模型,微型医学院解剖楼,329宿舍的窗台上放着绿萝盆栽。

同一年,陈锐带着康复的苏柔来拜访,女孩已经能撑着拐杖走路。陈锐没有考上大学,一毕业就工作了,凭借着自己的勇气,有了不小的收入。他天南地北的寻找国内优秀的医生,随着科学的进步,苏柔的腿也一天天好起来。

他们带来婚礼请柬,许沉笑着答应做伴郎,却在敬酒环节躲进洗手间痛哭。

第三年春天,祁妈妈突发脑溢血。许沉在医院走廊里签完字后,从钱包最里层摸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祁念高中时写的:「沉哥必胜!」。护士看见这个高大的男人把纸条按在胸口,失声痛哭。

祁妈妈出院那天,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他。“念念的房间...”老人顿了顿,“你随时可以回去。”

现在许沉有四把钥匙了:自己家的,父母家的,岳父岳母家的,还有祁念的闺房。那个普鲁士蓝色房间保持着主人最后离开时的模样,书桌上高考倒计时牌永远停在“0”。

几个月后的清明,许沉前往墓园时看到了姜锦双。

姜锦双刚从国外回来,她说:“我总以为和念念来日方长,你们订婚和结婚我都没有回来,甚至连念念的葬礼都没有赶回来……”

“许沉,念念会怪我吗?”

“不会的,比起你来看她,她应该更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第七年,小区改造拆掉了石榴树。许沉抢在施工队前面拿走一截树根,雕成了小小的人偶放在客厅。

江临来这里出差借住在许沉家里,看到这个人偶也只能默默叹物是人非。

第十年,那是个闷热的夏夜,许沉在加班画设计图,电脑突然蓝屏,浮现一行字:「数据清理完毕」。他疯狂按动键盘,回复栏里打了一半的“她还在吗”最终没有发送。

第十五年的雨季特别长。许沉在整理旧物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祁念说“我喜欢你”时的确切音调。他观看蜜月旅行的录像带,画面中的蓝衣女子渐渐变成了陌生的剪影。

第二十五年,四位老人相继离世。葬礼上许沉一滴泪都没流,只是安静地处理完所有后事。当晚他打开祁念的闺房,发现当年抢救回来的绿萝不知何时已经枯萎。

老年许沉很少出门了。他的公寓里摆满微型建筑模型:有带石榴树的高中校园,有能看见海岸线的蜜月酒店,最多的还是各种版本的医学院329宿舍,窗台上永远放着绿萝盆栽。

八十岁的某一天,他梦见自己回到高三教室。十七岁的祁念正在黑板上解那道三角函数,阳光透过她扎马尾的蓝发绳。当他伸手想触碰时,被机器的声音喊醒。

许沉慢慢坐起身,医院的独立病房里,床头的自动喂药机正在提醒他吃降压药。窗外在下雪,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正好落在窗台上即将枯萎的绿萝的影子上。

他忽然想起那个数据世界崩塌前,祁念最后没能听见的话。现在他知道了,那一定是:

“我在未来等你。”

许沉微笑着闭上眼睛。监控仪上的心跳变成一条直线时,最后一片枯黄的绿萝叶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