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腐烂的有机质裹挟着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李悬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带着铁锈味的淤泥。
他弓着腰,单薄破旧的灰色外套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嶙峋的脊背上。双手在堆积如山的污秽中疯狂地挖掘、翻找,指甲缝里早已塞满了黑泥,指关节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开几道血口,混着泥污,火辣辣地疼。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上,瞬间消失无踪。
“药……必须找到……”他喉咙里滚动着嘶哑的低吼,像是受伤野兽的呜咽。眼前阵阵发黑,是饥饿,是疲惫,更是心底那头啃噬理智的绝望怪兽。
妹妹李小雨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在污浊的空气里固执地浮现。她蜷缩在废弃工厂角落那张潮湿破毯子上的样子,每一次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悬的心上。那药,是吊着她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的,小兔崽子!又是你!”一声粗野的咒骂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耳膜。
李悬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三个穿着黑色背心、胳膊上纹着狰狞狼头的壮汉堵住了垃圾场唯一的出口。为首的光头,脸上横亘着一条蜈蚣似的刀疤,正是黑狼帮的爪牙,疤狼。他们手里掂量着锈迹斑斑的钢管,眼神如同在打量一堆待处理的废品,冰冷而残忍。
疤狼啐了一口浓痰,落在离李悬脚尖不远的一滩污水里:“敢翻老子的地盘?上次的教训没吃够?”他狞笑着,一步步逼近,钢管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今天,老子就让你这双爪子,永远留在这垃圾堆里!”
求饶?李悬的嘴唇动了动,尝到的只有苦涩的铁锈味和泥土的腥咸。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里,软弱只会换来更凶残的践踏。他猛地抓起脚边半块断裂的砖头,指骨因用力而泛白,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死死盯住步步紧逼的凶徒。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泵出滚烫的、混杂着愤怒与恐惧的血液。
疤狼脸上的狞笑陡然放大,如同恶鬼裂开了嘴。他脚掌在地面猛地一蹬,脚下腐烂的垃圾袋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整个人如同扑食的恶狼,裹挟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和血腥味直冲过来。肌肉虬结的手臂抡起钢管,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呜咽,直劈李悬的头顶!这一下落实,头颅立刻就会像烂西瓜一样爆开!
死亡的阴影瞬间攥紧了李悬的心脏,冰冷得让他窒息。求生的本能像电流一样炸开,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向旁边扑倒!
“呼——!”
沉重的钢管带着风声,擦着他的头皮扫过,几缕被汗水和泥污黏住的头发被劲风扫断,飘落下来。身体重重砸在湿滑粘腻的垃圾堆里,腐烂的汁液溅了他满脸。刺鼻的恶臭冲入鼻腔,呛得他眼前发黑,肺腑翻腾。
“操!还挺滑溜!”疤狼一击落空,怒骂一声,眼中凶光更盛。他身后的两个帮凶也怪叫着围了上来,钢管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冷光,封死了李悬所有闪避的空间。
李悬挣扎着想爬起,脚下一滑,又摔倒在地。冰冷粘稠的污水浸透了裤腿。完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小雨那张苍白的小脸在眼前晃动,带着无助的泪光。他牙关紧咬,几乎要渗出血来,只能徒劳地抬起手臂,试图护住头脸。
疤狼高高举起钢管,肌肉贲张,脸上是即将得逞的残忍快意。另外两根钢管也带着风声,狠狠砸向李悬蜷缩的身体!
千钧一发!
就在这死亡的毫厘之间,李悬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垃圾堆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污秽的幽光。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质感。几乎是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一种源于基因深处的饥饿感,像无形的钩子,狠狠拽了他一下!
来不及思考,纯粹是濒死的本能驱使!李悬那只还能活动的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朝那点幽光抓去!
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冰寒顺着指尖猛地窜入手臂,直冲大脑!那感觉,像是徒手握住了零下百度的液态氮!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嚎从喉咙深处撕裂而出。他抓到的,是一块不规则的、边缘锋锐如锯齿的金属碎片。它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流淌着无数细若发丝的、不断明灭的幽蓝色光纹。此刻,这块冰冷的金属碎片,正被李悬下意识地、死死攥在掌心!
刺骨的冰寒只是开始!
下一秒,那块紧贴着他掌心的星尘碎片猛地一震!仿佛内部有沉睡的凶兽被惊醒!一股狂暴绝伦、完全超出李悬理解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轰然炸开!
嗡——!
李悬的整个视野瞬间被一片纯粹、灼目的幽蓝所吞噬!那不是光,那是能量的海啸!碎片在他掌心剧烈震颤,发出高频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尖啸!他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恒星的核心,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哀鸣、尖叫、濒临崩溃!
“噗嗤!”
最恐怖的剧痛,来自左眼!
那块紧贴掌心的星尘碎片,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牵引,又或者被李悬体内某种突然被激活的“空洞”所吸引,它边缘锋利的尖端,在狂暴的能量流中猛地挣脱李悬的手掌,像一颗被电磁炮射出的弹丸,精准无比地刺向他的左眼!
太快!太近!根本无法闪避!
“呃——!!!”
一声非人的惨嚎响彻整个垃圾场。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是灵魂被活活撕裂的尖啸!
李悬的身体像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抽搐、弹起,又重重摔回垃圾堆里。他死死捂住左眼,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从指缝中狂涌而出,浸透了手掌,沿着手臂蜿蜒流下,在脏污的地面洇开刺目的暗红。那块冰冷的碎片,如同活物般深深楔入了他的眼球深处,还在微微震颤!
世界在剧痛中扭曲、旋转、崩解。
然而,就在这足以令人彻底疯狂的剧痛深渊中,一丝奇异的、冰冷的“清醒”却硬生生刺穿了混乱的意识。左眼深处,那块嵌入的碎片核心,仿佛被他的痛苦和鲜血激活,猛地亮起!不再是狂暴的幽蓝,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更加……饥饿的金色!
嗡……
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奇异“视界”,强行覆盖了他因剧痛而模糊的右眼视觉。
疤狼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带着刀疤的狰狞面孔,在他放大的左眼视野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解构状态。皮肤、肌肉、骨骼的轮廓变得半透明,如同劣质的X光片。而在疤狼高举钢管、肌肉虬结的右臂之中,数道赤红色的、如同熔岩般流淌的能量轨迹清晰可见!它们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奔涌、汇聚,最终在他紧握钢管的拳锋处,凝聚成一个极度不稳定、充满毁灭性力量的核心节点——一个刺目的、不断扭曲旋转的赤红光点!
但这能量轨迹并非完美无瑕。在那奔涌的赤红洪流中,清晰地浮现出几道细微的、如同瓷器裂纹般的黑色线条!它们分布在手臂的某个关节连接处和能量汇聚的节点附近,如同最致命的破绽,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断裂!
同时,一股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数据流般直接灌入李悬剧痛欲裂的大脑:【基础外功·碎石劲,能量路径分析完成。能量节点锁定:腕骨尺侧凹陷,肘尖鹰嘴突下三寸,肩胛骨喙突内侧……核心弱点:三处。路径可复制。能量等级:微弱。是否强制模拟?】
剧痛依旧撕扯着每一根神经,左眼的伤口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但那个冰冷的提示,却像是一根抛入溺水者手中的稻草!没有选择!没有退路!死亡的气息已经喷在脸上!
“是!!!”李悬的灵魂在无声地咆哮!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用意志对着那冰冷的金色视界发出了指令!
指令下达的瞬间,左眼深处那冰冷的金色猛地炽烈燃烧!一股狂暴的、完全不属于他自身的能量,被强行从那嵌入的碎片中抽吸出来,如同高压电流,蛮横地冲入他干涸的经脉!这股能量冰冷、狂暴、带着金属的质感,与他孱弱的身体格格不入,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撕裂!
“呃啊——!”身体再次剧烈抽搐,比刚才更加痛苦!仿佛身体内部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撑开、改造!
然而,就在这非人的剧痛中,他的右臂却违背了他虚弱的意志,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猛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又骤然紧握成拳!整个动作僵硬、扭曲,充满了不自然的痉挛感。
更诡异的是,他右臂的皮肤之下,数条极其黯淡、却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幽蓝色光流,正沿着与疤狼手臂中赤红能量一模一样的路径,疯狂地、极不稳定地奔涌!那些路径正是刚刚左眼视界中标注出的“碎石劲”的轨迹!只是他手臂中的能量微弱、混乱、随时可能溃散,远不如疤狼那般凝练狂暴,而且颜色是冰冷的幽蓝,而非灼热的赤红。
疤狼的钢管带着千钧之力,距离李悬的天灵盖已不足半尺!他甚至能感觉到钢管带起的劲风吹开了他额前汗湿的头发。疤狼脸上的狞笑混合着一丝错愕,显然没明白这濒死的小子为何突然抬起手,姿势还如此古怪。
电光石火!
李悬那只不受控制抬起的右拳,遵循着左眼视界中那冰冷的能量路径指引,对着疤狼手臂上那三个被标注为“核心弱点”的黑色裂痕位置,以一种僵硬得近乎滑稽,却又快得不可思议的角度,连续三次短促、迅疾地击出!
噗!噗!噗!
三声沉闷得如同击打湿透皮革的轻响。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不如疤狼挥动钢管带起的风声大。
然而——
“嗷——!!!”
疤狼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无法置信的剧痛和惊骇!他那条即将完成致命一击、肌肉贲张如铁的右臂,内部猛地传来几声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仿佛精密的机器内部,几根最关键的轴承瞬间崩断!
他手臂上奔涌的赤红能量光流,在那三个被击中的点上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大坝决堤,狂暴的能量瞬间失去了控制,在他手臂内部疯狂乱窜、反噬!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扭曲、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根根暴凸,颜色迅速变成骇人的紫黑色!
“当啷!”沉重的钢管脱手飞出,砸在旁边的垃圾堆上。
疤狼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踉跄着向后猛退,左手死死抓住自己那条失控的、正在内部被自身能量疯狂破坏的右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鸣,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逆转,让疤狼身后那两个举着钢管的帮凶彻底愣住了!他们脸上的凶悍瞬间被惊愕和茫然取代,高举的钢管僵在半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疤狼哥怎么突然就……废了?那小子刚才那几下,软绵绵的,怎么可能?
李悬瘫在冰冷的垃圾和污水中,浑身脱力,左眼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淹没上来,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嵌入的碎片,带来钻心的折磨。但左眼深处那冰冷的金色视界,并未因剧痛而关闭。它锁定了因手臂能量失控而痛苦嘶嚎、暂时失去战斗力的疤狼,以及他两个惊呆在原地的手下。
视界中,三道极其稀薄、如同淡红色烟雾般的能量流,正从疤狼那条失控的手臂伤口处,以及另外两个打手因惊愕而心神剧烈波动时,从他们口鼻和毛孔中逸散出来。这三道淡红色的能量流,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本源的微热气息,在污浊的空气中缓缓飘荡。
几乎是同时,左眼深处那块冰冷的碎片,以及盘踞其上的金色纹路,骤然爆发出一种更加强烈、更加纯粹的——饥饿感!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吞噬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