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竹板那么一打

另另一边张口呼呼大睡时,

坐着打坐的金豆豆虽然面上古井无波,但内心深处,记忆却如倒下的砖墙,一板砖接一板砖地压着她喘不过气。那熟悉的感觉,躯体的反应,日复一日的挣扎,越是试图遗忘,却他妈清晰如昨。

往日的回忆不停涌现——阴暗的小屋,连洒进的阳光都像掺了冷水,没有一丝暖意。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她每日都在躲藏,那种无处可藏的恐惧,像蜘蛛网般缠绕着,拉扯着,躲不开,逃不掉。

外人是不懂的。这是精神照成的躯反应,太长时间了,从她小时候开始。目睹双亲惨死面前,机缘巧合被一对收破烂夫妻捡到,原本的金家小公主,变成赃嘻嘻的小乞丐。她还被一群孩子欺负,尤其是那个小子,就他天天最起劲。

她深深记得那年夏天。炎炎烈日下,小金豆捡了几天废纸壳子买了袋8毛钱的碎碎冰,塑料皮刚撕开条缝就被抢了——是他;自己又好不容易买包干脆面,没吃两口又被抢了——是他;甚至把方便面调料藏在角落倒手心舔的时候,也被他用舌头卷走——还是他。每次被院子里那群小土匪抓住欺负,抢着举手的人永远是他。不光抢她吃的,还拽她头发让她趴下当小马。

还有一次,她午夜梦回时都会惊醒——那次被一群小孩追打,她悄悄藏在了秘密基地,那是三单元负一楼的一个拐角。她现在还记得,当时还堆着12个蜂窝煤,结果笨蛋张突然出现,居然站在煤堆上对她尿尿画彩虹!吓得她不小心尝到咸咸的雨水味...那个笨蛋还晃着小水枪喊:“看招!泰罗奥特曼光线!“。那个味的咸淡,现在依然清晰。他抖着在她头顶画圈画面在当时的小金豆眼里,他就是恶魔撒旦。

(接句话:他不是撒旦,他只是傻蛋。)现在让笨蛋张回忆童年,估计连幼儿园同桌都记不住,只认得奥特曼六兄弟。他总幻想自己是泰罗奥特曼,带着小怪兽们称霸小区。小孩子都想当跟屁虫嘛,觉得跟着大孩子超威风,所以整天嚷嚷“老大让我来!“。他家住一楼,小金豆躲的负一楼角落,根本就是他的秘密小便池啦!

不过不能解释的是,他是很开心的。说抢她零食——当时他家在那个大院家境还是很好的,用她妈话就是“每天高压锅都没停过”。别人只能吃散装饼干、方便面、喝冰袋时,他的零食都是丹麦皇冠曲奇、鬼脸嘟嘟、利奥之类进口的。但他就特别羡慕那些孩子天天吃的,感觉就是香些,别人又抢不过,所以他就抢她的。其实他就把家里的丹麦蓝罐曲奇塞她家窗缝的。他以为是换,但金豆从来没发现啊,因为那个傻蛋塞错地方了。

那年头大院孩子分三六九等:穿阿迪王的算土匪头子,套金耐克的算二当家,剩下张小傻也就一个小鼻涕马仔。但小金豆受过的精神创伤太大,最后将所有事情都放在了让她记忆最深的地方,和人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897分钟——这是她记忆中躯体反应最长的一次。

她像被困在网中的蝴蝶,清晰地数着每一秒。有时她也在想,要是谁能……算了。她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什么没试过?

谁知,遥远的东方传来“叭叭叭”的声音。

她仔细一听——是那吃饭吧唧嘴的动静,还有十三香调料的味道。

又在偷吃。

妈的。

“Fire。”

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绝对防御的空间瞬间烧尽。

张口此时正端着碗,近距离观察她。

“吸溜——”

面条的声音大得像抽水机。

他一早就看见她还盘坐在这里,半天没动静,想着会不会是坐化了。

“神女”美眸瞬间炸开,如电。

“我草,超人?”

“呛——”

吓得他嘴里的面条慌忙乱窜。

睁眼就看见鼻孔支棱着半根面条的张口,此时与记忆中那恐惧的小身影融合、拉长。

她心中冷笑。

“你还是很开心啊。”

“别急,我来亲自为你打造一个和我一样的……”

房屋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通通哒哒”。

“竹板那么一打,诶……”

破乱小屋,重逢的男女。

债主上门收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