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饲牢笼

瘴气凝结的血雨终年笼罩着葬龙沼。当腐叶下渗出第一缕猩红时,空气里漂浮的蛊卵开始膨胀,爆裂成漫天血蛾。这些长着人牙的飞虫扑向沼泽中央的肉山——那是十余万具尸体堆砌成的环形巢穴,表面覆盖着搏动的紫黑色菌毯。

十二根由脊椎骨拼接的塔楼刺破肉山顶端,每节骨缝都嵌着仍在转动的眼球。塔顶垂落的铁索吊着三百具“血囊“,他们颈动脉插着空心竹管,粘稠的鲜血顺着管壁滑落,在下方汇成七丈宽的血池。池面漂浮的脂肪层突然裂开,露出半张少女的脸,转瞬就被锯齿状的口器撕成碎末。

池底沉淀着某种活物。成团的头发像水草般扭动,缠绕着沉没的青铜笼,笼中囚徒早已化作白骨,颅骨里却爬满珍珠大小的血蛭。池壁根本不是什么岩石,而是层层叠叠的胎盘组织,表面凸起的血管脉络正把新鲜血液输送到沼泽深处。

最令人作呕的是那些“血珊瑚“。由人筋编织的珊瑚枝上,挂着铃铛大小的虫茧。当血雨滴落时,茧壳裂开伸出婴儿手掌,掌心却长着蜈蚣口器。它们疯狂啃食着垂落的铁索,金属碎屑混着血水落入池中,立刻被百足虫聚成的漩涡吞噬。

东南角的祭坛突然腾起绿焰,照亮了岩壁上凿出的万千孔洞。每个孔洞都塞着具倒立干尸,张开的嘴里不断爬出双头蜘蛛。这些蛊虫背甲上浮现着扭曲的人脸,在接触到血雾的瞬间,人脸突然发出尖利的哭嚎——那分明是被炼化在此的怨魂在嘶吼。

角落石牢内的少年石闵在第三声梆子响时猛然睁眼,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的血腥气。地牢顶渗下的污水带着腐臭味,滴在他新添的伤口上——那是昨日被青铜蝎尾鞭抽出的伤痕,从右肩斜贯至腰际,在昏暗的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他缓缓屈起左腿,腐草垫下藏着的骨片仍在。这块取自某个死囚肋骨的薄片上,三百零九道刻痕深浅不一,最新的一道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石闵用拇指摩挲着这些痕迹,每一道都代表着他在这个人间地狱度过的日夜。

被叫到号数的血奴拍着长队,重复着每日的放血仪式,血液鲜活的保持每七天放两次血,不再鲜活的会被直接丢进血池。

“丙十七号!“血池旁边的侍从一边记录一边喊着囚禁血奴的号数。

血池旁,戴着虫形面具的蛊师手持青铜灯盏走来。那面具上的复眼是用活虫琥珀镶嵌而成,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七彩光泽。石闵沉默地站起身,注意到今夜守卫的装束与往日不同——他们腰间的皮革束带上多了十二个青铜铃铛,走起路来却诡异地不发出丝毫声响。

当石闵神情麻木地伸出右臂时,他忽然发现中央血池泛着不寻常的绿光。平日只有七丈许宽的血池今夜扩张了近一倍,池底那些芝麻大小的虫卵此刻膨胀如婴孩拳头,表面浮现出扭曲的人脸纹路。更骇人的是池边新增的十二盏骨灯——每盏灯座都是完整的人类颅骨,灯芯浸泡在盛满腐液的铜制眼窝中,燃烧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这次竟然出现了异常,刀刃划过的瞬间,石闵的身体血液突然上涌至双瞳,视野突然泛红。他清晰看到自己血液中浮现的细密金纹,如同无数燃烧的锁链,将试图侵入的蛊虫绞得粉碎。那些金纹在离开身体后仍不消散,在血池表面形成奇异的符文。

“有意思。“蛊师诡异的复眼面具几乎贴到他脸上,冰冷的手指掐住他下巴,“穿上这个“。“记录!丙十七号出现血脉变异,血脉出现排斥!“说着扔来一件灰布袍。

石闵一脸痛苦地被粗暴推下石台。踉跄间,他撞到个蓬头垢面的老者身上。老人浑身酒气,却在他耳边清晰地说:“子时三刻,东南角。不想变成蛊王饲料就记住。“

石闵满目惊疑,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又赶忙装作若无其事走到人群中。

青岚书院,位于长江下游南岸南晋都城建康城郊外,九座倒悬青峰构成天然屏障,山体表面流转千年符纹,形成隔绝天地的结界。三十六道白玉廊桥蜿蜒云海,载着求学之人穿越罡风层,青鸾火凤在廊柱间盘旋引路。

青铜巨门上的饕餮浮雕吞吐灵气,殿前广场铺满刻着往圣绝学的石碑,剑气与墨香交织成道韵光带。

藏书阁穹顶演化周天星图,百万典籍化作流光在星轨间流转,形成昼夜不息的文字银河。

隐于书院最深处的紫微星阵,七层白玉台悬浮着推演天道的浑天仪,星辰轨迹在铜环上凝成实体。

苍青色的山影刺破云海,九座倒悬青峰如天界神钉贯入人间。每座山峰底部都悬垂着百丈青铜锁链,铁环上铭刻的太古符纹在罡风中明灭流转,将书院与凡尘割裂成两个世界。踏上云中廊桥的刹那,三十六道白玉廊柱同时亮起,篆刻其上的圣人箴言化作金光游龙,在翻涌的云涛间劈开通天之路。

正殿前的千级玉阶竟是由整块昆仑寒玉雕成,阶面浮动着《河图》《洛书》的虚影。两侧参天古柏枝干虬结如苍龙,叶片竟都是碧玉雕成的符牌,随风相击时发出清越剑鸣。巍峨殿门上饕餮铜环吞吐着紫气,门楣处“浩然正气“四个古篆字每个笔画都在燃烧,金焰中隐约可见历代大儒挥毫泼墨的残影。

最震撼莫过于悬于主殿上方的万卷星河。七层楼阁以北斗方位悬浮,琉璃飞檐挂着七十二颗夜明珠,光芒交织成覆盖天幕的星图。无数典籍在虚空漂浮,书页翻动间涌出金色文字,汇聚成贯穿天地的光河。偶尔有墨迹化作青鹤冲天而起,羽翼掀起的灵气涟漪竟在空中凝成《道德经》的残章。

青岚书院观星台,观星台以陨铁为基,铺三百六十五块星象青砖。这座七层八角的白玉观星台,是青岚书院最高的建筑。台面铺着三百六十五块星象青砖,每块砖上都刻着《周髀算经》的片段。夜风掀起王昭青玉色素纱罩袍的下摆,露出腰间那枚“明心见性“的青玉令牌——令牌边缘处有道几不可见的裂纹,正是三年前那场变故留下的痕迹。

一身穿雪色襦裙外拢着九重冰绡纱的女子,她立于这云遮雾罩的高台之上,连月光都要敛去三分颜色。她负弓而立的身影恰似半阙浸透霜雪的词。素白窄袖云锦袍外罩青玉色素纱罩袍,行走时《千机经》符文如游龙暗隐,襟口绣着千年寒松银纹,玄渊书院独有的青金石绦带将腰身束得如松如竹。原该垂落的流苏尽数收作箭囊系带,七枚昆仑雪魄珠嵌在玄铁护臂上,随她调试弓弦的动作折射出冰河碎影。

十六载竹露淬炼的骨相清峻如峰,眉间三道银砂绘就的破云纹凌厉斜飞。墨发半绾成凌云髻,余下青丝以玄冰丝绦束作利落马尾,发间惟斜插一支陨星铁炼化的贯日簪,簪尾悬着的青铜铃随着夜风轻叩《太虚剑谱》残卷。箭囊斜坠的苍龙玉髓随她转身泛起幽蓝涟漪,九支刻着符咒的青玉箭却始终纹丝未动。世人只见她箭破九霄的锋芒,却不知那柄以雪山蛟筋为弦的逐月弓,闲时常被主人用来挑起书卷、勾画星河,弓梢暗藏的墨玉笔锋犹沾着半干墨迹。

“师姐!“

石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七抱着比他个头还大的竹简踉跄跑来,额前碎发被汗水黏成绺。少年左腕新包扎的麻布渗着血,那是预知发作时他自己抓伤的。王昭神色淡然的将银针已刺入他颈后三寸要穴,针尾的青色丝线微微颤动。

“东南三十里...血月...“小七脸色煞白,双目中瞳孔已完全泛白,手指在星盘上抓出五道血痕,“灰眼睛的...九条线...“

针尖突然撞在星盘“鬼“位上,发出清脆的“叮“声。王昭猛地望向东南方——百里外的夜空上,三颗血色暗星正呈三角之势,将代表书院的青芒困在中央。最骇人的是,那些暗星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每次闪烁都让观星台的青铜灯树微微震颤。

地牢里弥漫着陈腐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鼾声与梦呓此起彼伏。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十分灵巧地避开地上横七竖八的躯体,向东南角摸去。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白天的屈辱。眼中犀利如炬,神色愤懑。

“来得倒是准时。“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石闵浑身紧绷,面色如土,循声望去,只见齐玄蹲在墙角,正用一根骨头掏着耳朵。月光从高处的小窗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到老乞丐侧面这副神情突然让人觉得莫测高深,与白日所见形成鲜明的反差,看得石闵一阵恍惚。

“前辈引我前来有何指教,我可不像有您老需要东西的样子?“石闵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

齐玄散开严肃神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自然是教你活命的法子。“他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坐下说。“

石闵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来。地牢的石墙冰凉刺骨,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阵阵寒意。

“小子,知道为什么你能看见那些虫子藏在哪儿吗?“齐玄突然面色郑重问道。

石闵面露不解,摇摇头。自从被抓到这座血饲场,每日重复着被抽血、喂养蛊虫的循环。直到今日热血上涌双目,突然让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眼中的世界可能与别人不同。

“这叫血煞瞳。“齐玄面色肃容,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是玄甲军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