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行窝几十年,蓬头长日走如颠。海棠亭下重阳子,莲叶舟中太乙仙。无物可离虚壳外,有人能悟未生前。山门一笑无拘拟,云在西湖月在天。”
这一首诗说的正是昔年华山论剑时,一人一剑压服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位绝顶高手,以“中神通”之名坐稳天下第一宝座的重阳真人。
重阳真人俗家姓王,名中孚,字允卿,少年时便允文允武,纵横江湖闯出偌大名号。
因见得金人入侵中原,屠戮大宋百姓,他也曾大举义旗,广招天下豪杰,组成义军攻城略地,意图驱逐金兵,还我河山。
只可惜金国大势已成,他纵有绝世武功,终究无力回天,只落得兵败势穷,于是愤然至终南山上的一座古墓隐居,自称“活死人”,不肯踏出墓门一步,寓有与金人不共戴天的决绝之意。
后来经过一场变故,他终于还是出了那座“活死人墓”,于终南山上出家入道,改名嚞(读作哲),字知明,道号重阳子,世人惯称其为“王重阳”。
王重阳原本便已武功极高,出家后参悟道藏,又从修性养命的道家真旨中悟出武学至理,武功渐臻登峰造极之境。
后来他陆续收了“丹阳子”马钰、“长春子”丘处机、“长真子”谭处端、“玉阳子”王处一、“广宁子”郝大通、“长生子”刘处玄和“清静散人”孙不二七名入室弟子,开创全真教一脉。
全真七子武功虽远不及乃师,却也俱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即使在王重阳羽化后亦能维持师门声名不坠,后来更广收门徒开枝散叶,令全真教声威大震,渐渐超越不知何故忽然闭门守山的少林寺,成为当今武林第一大派。
但这一天,全真教武林第一派的赫赫威名受到极大挑衅,不仅重阳宫中被人多处放火,烈焰冲霄,大殿内的“广宁子”郝大通更被来犯之敌打了一掌重伤仆地。
如今谭处端已死,刘处玄与孙不二有事外出,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只能唤了尹志平等四名弟子,布下全真教镇教之宝“天罡北斗阵”护住郝大通,拦下一拥而上的十多名强敌。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便只能固守原地被动挨打。
虽是仗着阵法玄妙守得如铜墙铁壁,但正所谓“久守必失”,等到功力消耗后力难继,终究是难免人为刀俎而我为鱼肉。
在大殿之外倒也有四十九名武功不弱的全真弟子,却被高高矮矮、或肥或瘦的百余名敌人围攻,全赖他们布下七个互相勾连的“天罡北斗阵”,才勉强支撑维持不败之局,要说入殿去救援师长却是休想。
眼见得大殿内丘处机等人的形势渐渐窘迫,不能移动变化的阵势已几次露出破绽,随时都可能被强敌攻破,远远地陡然传来一声晴天霹雳般震得众人双耳轰鸣的暴喝:“呔,何人敢在全真教撒野!”
随着话声,一条几乎失去形体的身影裹在一团剑光中飞掠而来,沿途但见剑光如万道银蛇向四面八方飞射,场中“哎哟”“噗通”“当啷”之声不绝于耳,却是不断有人中剑摔倒兵刃落地。
那些中剑的都是进犯重阳宫的外来者,每一个人身上都中了一剑,重则当场毙命,轻亦断手伤足,剑势委实狠辣至极。
“辟易千军!”
大殿内正对着外面的丘处机看到这一幕,口中不由惊呼出声。
他虽然不曾修习,却能认出来人用的是师父早年所创的“破虏剑法”。
其中这一式“辟易千军”最利群战。
据说这一式若练到绝顶,便是眼前当真有千军万马,也能只身仗剑所向披靡。
而来人的这一剑,俨然已隐隐地有了几分一剑在手而千军辟易的意蕴了。
剑光倏敛,身影骤停,一人昂然立于大殿门口。
殿内众人俱已停手,一齐向来人望去,见那是一个年约弱冠的青年道士,头戴绣八卦九梁道冠,身着玄色道袍,手中剑样式奇古,上嵌七星,锋刃森寒。
这道士倒持长剑,向着殿内众人打个稽首,朗声道:“贫道张象易,道号‘玄素’,见过诸位!”
前来救场的自然是张象易,他连日来一路疾行,终于赶上凑这一场热闹。
在报出名号的同时,他放眼望去,但见入侵者一方有两人气度沉凝,与余者大不相同。
一个是四十来岁的藏僧,身披红袍,头戴金冠,形容枯瘦,手中提着一柄金刚降魔杵。此杵长达四尺,头部有碗口粗细,通体金光灿然,竟似是以比钢铁更重数倍的黄金铸成。
另一个是三十来岁的俊美男子,身穿浅黄色锦袍,手拿折扇,作翩翩贵公子打扮,只是脸上带着一股阴狠之色。
那贵公子先看了殿外一眼,见到那些被废了手脚的人仍在不住惨叫,余者也都被震慑不敢轻举妄动,显示出面前这小道士武功既高,手段更狠,脸上不由现出忌惮神色。
他拱手还了一礼,沉声问道:“小王乃大蒙古国霍都王子,这位是师兄达尔巴,敢问道长此来是为了比武招亲,还是为了给全真教助拳?”
他说话虽然流利,但口音不纯,果然不是中土人氏。
张象易面上仍带微笑,悠然道:“若为招亲,你我便是情敌;若为助拳,你我更是对头——有分别吗?”
霍都被问得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身后有三人见张象易仍倒提着长剑,身形松松垮垮似乎毫无戒备,自觉看到便宜,一言不发地凌空飞扑,三口长刀从无声无息斩向张象易,刀势极尽迅捷狠辣之势。
“小心!”
后面的丘处机神色陡变,不假思索地出声示警。
他生性喜动厌静,常在江湖行走,眼界极为广阔,早认出那三人是山东道上有名的大盗“齐鲁三凶”卢铣、卢铎、卢铮三兄弟,便是自己对上他亦不敢掉以轻心。
张象易神色不变,双目更只看着面前握紧了折扇的霍都,右手倒持的长剑若有灵性般一转换成正握之势,头也不回地扬手望空一剑直刺。
这一剑疾如闪电、迅若奔雷,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誓死不归的惨烈气势,而且在出剑的瞬间,他的手腕轻轻一抖,剑光竟一化为三。
三道剑光后发先至地在三口长刀下方穿过,精准地贯穿了三人的咽喉。
“好一个‘直捣黄龙’!好一个‘一气化三清’!”
丘处机脱口赞道。
张象易这一式仍是“破虏剑法”中的杀招,但出剑时又用上周伯通所授的最上乘剑道法门“一气化三清”,出剑时凭借特殊手法振动手腕,可以将一剑分化为三剑。
因为这一种用剑的技巧而非剑法招式,周伯通传授给张象易,倒也不算违背了不传他全真教武功的约定。
卢氏兄弟便如被猎人箭矢射中的三只大雁,凌空的身体一僵后摔落尘埃。
张象易仍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望着对面的霍都。
霍都微微抬起的折扇重新垂下,脸上神色不断变化,一时踌躇不决。
便在此时,殿外又有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清晰传入众人耳内:“弟子郭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