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山腹地，古木参天，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
余烬落在后方，展开东方璃刚刚塞给他的地图，眉头越皱越紧。
东方教授让他提前熟悉一下地图，后面的采样点要由他带路，因为他们所走的方向，正是余烬家乡苗寨所在的方向，对于从小在山里滚泥蛋长大的苗娃来说，这个向导由他来做，无疑是最合适的。
但是，一个方向可以有无数条路，能够选择的采样点也多如牛毛，然而地图上红线所标注的路线，竟直指苗寨世代禁入的“老林子”。
“教授！”
他大步追上东方璃，将地图递到她面前，质疑道：“这方向不对。”
东方璃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根据地质资料，这片区域的微生物群落最具研究价值。”
余烬凑近教授，低声道：“那是禁区！苗人叫它'鬼哭林'，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
东方璃终于停下，转身看他，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
“危言耸听，安保组已经提前探查过，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危险。况且，科学探索，有时候本就需要冒险。”
余烬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冷笑道：“您到底在找什么？”
东方璃沉默片刻，轻描淡写道：“一种特殊的地衣样本。”
说完，她不再解释，径直向前走去。
余烬握紧地图，指节泛着苍白的冷意。眉心的朱砂胎记，正红得滚烫。
队伍一路前行，课题组成员们兴奋不已，沿途叽叽喳喳，比麻雀叫得都欢实。
终于可以近距离亲近原始的自然，对终日泡在实验室里对着显微镜研究自然物质的他们来说，无疑是十分新鲜刺激的体验。就好像他们已将研究对象还原为真实的自然风光，此中的微妙之处难以言喻，
小迷弟凌云志忽然看到树荫底下生长着一种不知名的鲜艳蘑菇，手贱的便要去摘来送给师姐，却被无情喝止。
“别碰！”
余烬一把拍开他的手，警告道：“红伞白杆，见血封喉。你想七窍流血而死吗？“
凌云志讪讪缩回了手。
课题组很快到达第一个指定地点，各组分散开始采样。
此处已能隐约听到赤水河中汩汩流淌的水声。
中午休整时，余烬掏出几块发黄的羊骨，随手抛在地上，眯着眼观察骨片落地的方位。
这个动作引得汪书羽猛地站起身，眼镜后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两小时后暴雨，得加快速度。”余烬肃然道，那副认真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老神棍。
众人闻言，嗤之以鼻。
“余烬！”
汪书羽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我真不明白东方教授为什么这么看重你！你这些神神叨叨的把戏，根本就是在侮辱科学！”
凌云志跟着嗤笑道：“他就会装神弄鬼！天气预报明明说晴天。”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执。
余烬慢条斯理地收起羊骨，悠悠道：“汪汪师姐，科学不应该是固步自封的教条。彝族人的这些古老智慧，经过千年实践检验......”
“够了！”
汪书羽打断他：“我劝你把心思用在正经学术研究上，而不是搞这些封建迷信！你那篇所谓的《黔西南巫蛊真菌的代谢特性》研究论文，根本就是在为巫术找借口！”
余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两小时后，自有分晓。”
目睹这一幕的东方璃两手抱胸，高挑身姿沉静玉立，一头飘逸长发随风轻扬，莹润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现代科学与传统文化的碰撞，让她感觉颇有意趣。
课题组成员继续深入乌蒙山腹地，赤水河隆隆的水声愈发振动着耳膜。
此时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课题组进入第二个采样点。
凌云志凑近师姐耳畔，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心神皆怡。
他小声嘀咕道：“师姐，如你所言，那个小神棍被打脸了，别看他现在没事人一样，估计早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汪书羽没作回应，只是惋惜地叹息一声。她特意查过余烬的资料，知道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师弟从小便随父奔波，吃了不少苦，却有着极高的学习天赋，不然也不会十三岁便考入西州大学。只可惜走错了路，把大好的天赋浪费在了歪门邪道上，可惜了一个少年英才。
她还为此思考过。觉得这应该跟他从小的经历有关。人改变环境，环境同样塑造人。如果换一个环境成长，或许就不是现在堕入歧途的他了，而是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新星。
突然，一道闷雷自森林深处陡然炸响，劈断了她的思绪。
本是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汪书羽和凌云志的脸色难看至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见鬼了......”
李助教狼狈地缩在树下，惊奇道：“余烬，你怎么知道的？”
“彝族骨卜，看云纹和风向。”
余烬把早已准备好的雨衣递给东方璃，笑道：“现在信了？”
东方璃挑眉道：“我有说过不信吗？”心里却如惊涛骇浪般震动。
“巧合而已！”汪书羽在雨中大声喊道，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不断滴落。
东方璃走过来，将雨衣披在汪书羽身上，温声道：“科学需要包容不同的研究方法。有时候，传统智慧确实能给我们启发。”
汪书羽咬着嘴唇，固执地站在原地。雨水模糊了她的镜片，也掩盖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动摇。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越往深处，森林越发阴森。树干上爬满暗红色苔藓，地面蒸腾着淡紫色的瘴气。
课题组成员纷纷套上防护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大家注意脚下，不要触碰任何不明植物！”李助教高声提醒。
汪书羽走在队伍中间，防护面罩下的脸带着不屑。她可是生物学博士，什么毒株没见过？再说穿着防护服呢，助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就在这时，一株奇异的花闯入她的视线。只见那花瓣如冰晶一般剔透，花蕊却泛着妖异的幽蓝色，看起来奇幻而幽冷。
这花儿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并没有生长在光线充足之地，而是在树荫浓密的避光处，就好像它惧怕光线似的。
这不科学啊？！汪书羽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惊奇。
因森林浓密的枝叶遮蔽了雨水，让这株奇异的花儿幸运地没有受到摧残。雨滴坠落花瓣，反而让它的气息更加妖冶。
“真美......”汪书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别碰！”余烬和东方璃同时出声警告，却还是迟了一步。
汪书羽的手指刚触到花瓣，那花竟“噗”地喷出一股淡粉色雾气，瞬间穿透了她的防护面罩！
“啊——！”
她惨叫一声，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很快便口吐白沫栽倒在地，金丝眼镜下的眼睛却圆睁着，只是眼神空洞，没有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