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酸个芭蕉

现在时间还早。

公社里的干部，除了广播站的播音员之外，其他人都还没上班。

另外的那些国营单位，包括所有的七站八所之中。

除了它们各自开办的、属于第三产业的饭店之外，各单位都是大门紧闭。

寂静一片。

也就他们门口的白墙上，刷着的火红口号，才能让人感觉到一点生机：

【抓革命，促生产，跑步进入G产主义！】

【广大亚非拉兄弟同志团结W岁！】

说实话。

要不是因为有了这些用大红油漆刷的火红口号，整个正西街道，其实几乎就没什么亮色。

街道破旧，灰墙土瓦。

人们穿的不是蓝色衣裤，就是土黄土绿，看上去千篇一律。

个个都跟流水线上，用模具统一铸造出来似的...完全没了后世那种姹紫嫣红、姑娘们争奇斗艳的鲜活劲儿！

等赵小磊来到由公社供销社，开办的国营饭店。

此时，饭店门口已经摆好了巨大的案板。

一筐子油条金黄金黄的，两屉包子有荤有素，糖精杂面馒头蒸汽腾腾。

油炸豌豆饼，绿豆粑，发糕...早餐品种算不上多，但其中任何一样食品，对于农村的小孩来说？

那全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要是运气好，被家里亲戚带到街上吃了一顿早餐的话？

那就足够这些农村小孩，回到村子里，向小伙伴们吹嘘好几天了...

进了饭店。

现在稍稍有了点下馆子经验的赵小磊，径直来到开票柜台前：

“同志，请给我来3根油条，一碗豆浆。”

买油条需要细粮票，外加3分5厘的差价，放了糖精的豆浆倒是不要粮票，卖5分钱一碗。

“呃...”

坐在柜台后面的开票员，态度还过得去...毕竟正西公社属于小地方。

彼此之间穿来穿去，说不定还是亲戚哩。

所以这里的开票员，远没有县城里的、那些国营饭店工作人员的倨傲劲。

“小同志...咦？你姓赵吧？”

赵小磊点头，“嗯，我爸也姓赵。”

“哈哈...我认出来了。你就是我们公社排名第一，最终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入县一中的赵小磊。”

开票员笑吟吟的望着赵小磊。

“果然是个好娃娃！哦...油条的差价是3分5一根，赵同学啊，我建议你还是买成双数吧，要不然你会吃亏的。”

不愧是小地方！

稍稍在街上有点地位，或是其他方面有点出彩的人。

走到哪...几乎都会被认出来。

而自己的前身，其实从来没在公社街道上的馆子里吃过饭。

只不过由于他在公社念书，有时候，难免会在街道上走上走下的。

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前身，学习成绩实在是足够优异。

以至于这家饭店的开票员，他都知道赵小磊长个啥模样！

“买成双数？”赵小磊有点懵。

“油条当然得买双数啊。”

开票员笑笑，“按照我们饭店的规定，收钱的时候，是需要四舍五入的。赵同学，你买3根油条，得补1毛零5厘的差价。

这样的话，我就只能收你1毛1分...咱们要勇于奉献，总不能让公家吃亏对吧？”

咦...这下子！

赵小磊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说实话，这个时期国营饭店里卖的油条，都挺大个儿的。

以赵小磊的估计：自己要是吃上2根吧，可能稍稍有点儿饱腹感，但不足以吃撑。

可要是吃4根的话，只怕有点吃不完，等吃剩下了1根，再往家里拿？

感觉又不太合适。

于是赵小磊问，“油炸豌豆饼怎么卖？”

“那个个头小，售价2分，一两粗粮票可以买2个。”

自己身上没有粗粮票，只有一斤细粮。

不过好在饭店里，是可以用细粮票顶粗粮票用的。

但粗粮票，就不能折算成细粮票了...

正如开票员所说，“个人可以损失一点，没啥。反正不能让公家吃亏”。

没招了...

谁让自己还是缺乏在这个年代生存，所需要了解的一些基本常识呢？

最后赵小磊掏出一斤细粮票，点了2根油条，剩下的8两粮票，全部用来买成豌豆粑。

豌豆粑...是用整粒整粒泡发的豌豆，和着面粉、鸡蛋搅拌在一起放到油锅里炸成的。

个头有小碗碗口那么大，但很薄。

咬上一口。

豌豆嘎嘣脆，豌豆之间的面粉和鸡蛋液焦香酥脆，很是美味。

开好票，交给门口案板前忙活的工作人员。

赵小磊凭票领取了2根油条，还有16个豌豆粑，一碗豆浆。

然后便找了个空桌，坐在上面开始吃早餐。

他这一豪横举动。

倒是把隔壁一对、看上去应该是‘街里人’的母子。

给看的眼含酸意，“乡下人毕竟是乡下人，手头上有了几个，也不知打哪捡来的钱？

有两个钱就开始烧包，就开始不管不顾的大吃大喝，吃了今天，不管明天的...这是穷怕了吧？”

赵小磊一听，顿觉来气！

这娘们儿，你酸个芭蕉啊？

———彼此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的，你这老娘们儿，凭什么说我酸话呢？

这个时代，住在大城市的人，看不上小地方的。

住在县城里的居民，往往看不上住在公社街道上的家伙...因为在县城人心目中。

他们并不认同公社街道上的住户，是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

而住在街上的人，却又天生有点看不起农村人，嫌他们是土里土气的乡巴佬。

鄙视链一直都存在，和所处年代没关系。

这是事实。

而赵小磊点油条、又买那么多豌豆粑这一豪横举动，显然已经威胁到了那女人的优越感...

所以她才说出这种讥诮话来。

我花自家钱吃饭，凭什么要听乌鸦聒噪？

住在街上，能吃居民供应粮又咋了...要是没有农村人这么多年上交的公粮，你吃个屁啊！

心中有气的赵小磊，正准备回怼她几句。

不料！

开票柜台后面，工作人员的声音已经冷冷响起：“人家这位小同志，是我们正西公社这一届的中考状元！”

“呃...”

女人一怔！

旁边正在吃杂面馒头的小男孩，他倒是没在意这些，“妈，我也要吃豌豆粑，那个比馒头香...”

‘啪——’地一声。

那女人猛地一巴掌，狠狠呼在自家儿子后脑勺上。

害得那倒霉催的，差点没把脸蛋埋进稀饭海碗之中！

“吃吃吃，就知道吃！”

女人满脸狠厉，“还不两下赶紧把饭刨了，然后跟老娘滚回去写暑假作业？！”

小插曲过后

等赵小磊吃完饭。

随后在饭店里那些、眼中满是欣赏之色的工作人员的注视下。

将打包好的14个豌豆粑放进背篓，正准备去‘国营榨油坊门市’排队买菜籽油。

刚出门口。

却迎面撞上了先前在鸽子市场上，买过自家东西的胖子！

“咦，小子挺面熟啊...不对！”

胖子猛地一把抓住赵小磊的衣袖，“等等，你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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