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吹牛都不会？

寒暄几句。

大队部自有工作人员，用搪瓷缸泡了老茶梗端上来。

袁媛不喝...她本来就不碰这东西，公社干事则是出于嫌弃茶叶不好，也不喝。

——他好歹是堂堂公社干事，属于公家在编的正式干部。

刘干事出来办差，上传下达，都代表着公社的脸面。

平时去哪个大队里办事，不得来一杯当地的云雾绿茶，或是茉莉花茶？

至少至少，大队干部们也得给他泡上一缸子‘高沫’吧？

哪有穷的像红光大队这样，用三根指头，捏一点点老茶梗出来招待他的道理！

赵小磊也不喝...因为没的喝。

大队的工作人员，压根儿就没给赵小磊上茶！

这一行为，说客气点叫‘没把赵小磊当外人’。

但其实真实原因是：自己的身份实在是太卑微了，左右不过是红光大队里的一个小农民。

还没重要到能让工作人员，特意给自个儿沏缸子茶的程度...

这很让人无奈。

不过...赵小磊倒也不计较，现实生活，其实就是这么现实。

一个人能享受到的待遇，与他的社会地位相匹配...超规格招待的事不是没有，但并不是常态。

而且抱怨是没用的，一切都只能用实力说话...

“呼噜噜——”

客人们不喝，乐的省钱的老支书一边吹着茶沫子，一边撮着牙花的喝下大口酽茶。

随后才慢慢悠悠开口问。

“袁播音同志，你到我们大队来采访，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吗？”

摇摇头。

似乎对于人情世故，确实是一窍不通的袁媛开口道，“不需要，我只不过是来借你们的办公室用一下。

以便我和赵小磊同志，好好改改今天的通讯稿。

支书同志...忙你们的去吧，一会儿我写完了之后就直接回公社，走的时候，我会把门带上的。”

？

客人开口驱赶主人？？

而且，公社负责宣传口的人来红光大队采访，竟然不需要该大队的主要负责同志，全程陪同？

这是要干啥子？！

打算搞暗访么？

但若是真要搞暗访，又跑大队部里来做甚咧？

亮明了车马炮，特意跑过来羞辱人吗？

不过，已经在基层工作了20来年的老支书，心中虽有疑惑。

甚至是有点反感对方这种喧宾夺主的言行。

但他的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那好吧...小磊，你可得好好配合袁播音的工作啊。

如果有什么你不明白，或是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到梁大龙队长那边去找我。”

说着说着。

老支书披着衣服起了身。

临走之际，顺手拍拍赵小磊的肩膀...眼神里，意味复杂难明！

而心中清楚对方担心什么的赵小磊，则默默点了点头。

——这是在暗示老支书：领导请放心，自己即便不能给红光大队锦上添花，不能给大队争取到荣誉。

但绝对也不会往老支书，还有大队长脸上抹黑...

老领导，您就等着看好吧！

等到其实对赵小磊的办事能力很不放心，但也无可奈何的老支书，和大队长走了。

袁媛冲着公社干事，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我去他们大队饲养室转转。”

刘干事只得惺惺而去，“小袁同志啊，待会儿你如果要回公社了，就到饲养室的母猪猪圈那边来...我一准儿在那里。”

这位干事，平时对接畜牧口比较多一些。

所以他对母猪还是颇有兴趣的。

刘干事走了。

办公室里，现在就剩下袁媛姑娘和赵小磊二人。

“赵小磊同志，你建议我应该在报道里面列举一些具体数字，才能使这篇稿子，显得更真实、更有抓手。那么...”

赵小磊实实在在回道。

“你就写...参与挑粪比赛的红蓝双方，红方上午挑粪23担，蓝方19担吧！”

“怎么可能？！”

袁媛姑娘大惊，“我虽然不懂农活，但我看你们挑一担...挑一担那啥，看起来还是蛮费力的。

就上午短短3、4个小时。

怎么可能挑得了这么多...生产队社员又不是机器，总得休息，总得歇歇气吧？”

摇摇头。

赵小磊对此不以为然，“你如果只写红方8担，蓝方6担...那么我请问。

这种普普通通、别的生产队社员轻轻松松也能达到的数量，能有宣传效果吗？”

“能起到激励广大生产队社员，能起到鼓励他们奋勇当先、竞相为农业生产建设事业，流血流汗的激励作用吗？”

“额...”

向来擅长玩傲娇，但不敢吹大牛的袁媛，不由一时语塞：

“可是...如果我写的太夸张了的话，别的生产队的社员...会信？”

赵小磊反问，“是吗？那么请问。

前些年...说某某大队养的一头肥猪，高达多少多少斤...当时，你信不？”

袁媛想了想。

然后很是认真的点点头，“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有零有整的...说实话，我那时是真信。”

赵小磊放缓语气。

“这不就完了？要知道，真相往往不出10里之地。”

随后柔声道。

“其实您要明白...类似的这种宣传稿，目的根本就不在于大家信不信。

而是要通过这篇稿子，树立起一个让大家有动力追赶、去为之努力的目标...您，明白？”

袁媛顿时满脸恍然，“原来是这样啊...”

“更何况。”

见袁媛已经有所醒悟，赵小磊赶紧给她增添点吹牛皮的自信。

“别的生产队社员，可能一上午确实挑不了23担大粪。但你要知道...每个生产队的情况不同。

有的田地距离粪坑500米，而有的稻田，距离粪坑则只有30米。”

“距离远的，当然挑不了那么多。可距离近的呢？而且参加挑粪比赛的社员，人家用的又是小号粪桶呢？”

“啊？”

这次，袁媛姑娘算是彻底明悟了，“你是说...我的这篇通讯稿里，并没有明确提到这些前提条件。

所以，假如社员是用小粪桶，而且粪坑距离稻田又很近的话...”

只见姑娘忽然展颜一笑。

“对呀！我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谁要是真跑到公社里，来和我掰扯这个东西的话？

咯咯咯...当时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先决条件下，开展的这场挑粪比赛，那还不是由得我说？”

顺利解决了逻辑方面的漏洞。

心里觉得无比踏实的袁媛姑娘，满脸兴奋的拿起钢笔，便开始奋笔疾书...

《夏日热浪滚滚，但比不过社员们的生产热情！》

副标题：

(记红光一生产小队干部社员，在威县领导们的正确领导下，在正西公社干部们的大力支持下。

该生产队齐心协力，干群一心，正积极开展稻田15天追肥竞赛活动)。

通讯稿的正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