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义庄遗孤

狭小的棺材中。

一个大活人和一个纸扎人挤在一起。

周围响起噼噼啵啵的火花爆裂声。

“一觉醒来就被火葬!”

李朝夕来不及多想,用尽力气将棺盖推开。

她透过浓烟看清周围一切。

竟是躺在义庄的棺材里。

“快出来!里面没人了!”

房子被烧得快要坍塌,外面的人已经放弃。

李朝夕想要冲过熊熊烈火,但是灼热的火墙让她看不清方向。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冲破火墙,没等看清容貌,洇湿的衣服就盖住她的脸,身子一轻被那人扛出去。

再睁眼时,她已经被救出火场,扔在一旁。

另有几个人围着救人的男子,拼命往他身上泼凉水,那男子身上冒出淡淡烟气。

“谢——”李朝夕站起来,话还没说完。

一个年龄稍大的男人推开围着的人群,冲救人男子呵斥道:

“鲁震,逞什么英雄!当我说话放屁!”

名叫鲁震的男子,有些抱歉地挠头:“陈头儿,我是着急,我知道里面有人。”

他们后来的对话,李朝夕完全没有听清。

因为当她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脑袋就嗡嗡作响。

他叫鲁震?

“鲁震,皂吏,子承父职。……夜,义庄走水,震以失职问责,遂入江湖,数年后,名声大振,号‘震山虎’……”

她昨晚在藏书阁看的《游侠传》正讲到一位名震江湖的游侠儿。

她还十分感慨地在书旁写上:“鲁震天下义士也。”然后沉沉睡去。

李朝夕呆呆地摸向腰间,笔也别在老地方,拧了一下大腿。

嘶!疼!

她真的穿越到五百年前——圣武朝,庆元三十九年。

陈捕头训斥完鲁震,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伤亡?”

一个捕头回话:“只有看守义庄的老李头烧死了。”

陈捕头又吩咐几个人再次确认明火已灭,才腾出空向李朝夕走来。

“你是谁?怎么会在里面?”

李朝夕正犹豫着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和身份,鲁震便快步走来,身子挡在李朝夕前面,解释道:

“她是老李头的养女。”

李朝夕看了他一眼,心道:看你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说谎这么溜。

“我怎么没听说老李头有养女?”陈捕头斜眼问他。

鲁震:“真的,我听老李头说过。虽然没见过她本人,但他真的有个养女。”

“没见过本人,怎么能确定她就是呢?”陈捕头不耐烦。

“谁会大半夜来义庄?”鲁震半句不让。

陈捕头被噎得无语,心想:“还有纵火犯!”不过,这句话他没说出口,毕竟刚刚伙计们来报,义庄失火并非人为,纯属意外。

李朝夕见两人起了争执,上前把话圆上:“我身体不好,父亲很少让我出门。”

陈捕头也不是非要问个明白,只是他心里气!

大半夜被叫醒已经很心烦了。

一个孤寡老头烧死就烧死了,明日派人清理干净,尸首扔乱葬岗完事。

谁成想他还有个养女!

多这么一个人,多了多少活计,多走多少冤枉道!

明日还得问询,记录,调查……还得帮她找寻亲人。

唉,想想就腿疼。

陈捕头也懒得跟鲁震这个死脑筋说话,打个哈欠:

“行了,将她收监,待明日验明身份后,知县大人自有明断。”话头一转,对鲁震说,“不过,今夜你巡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罪责难逃,走吧,牢里先蹲一夜,明日一并请示大人。”

李朝夕虽然冒充老李头的养女,但是心中疑虑未解。

义庄火势已灭,再无旁人。

这副身体是自己的,那么鲁震口中的养女又去了哪里?

一时想不通,只好按下心中疑虑不表。

还未等众人离开。

一行人就拦住了去路。

为首者身穿猩红色长袍,衣领绣着一条蛇,缠绕在领口。

男子白皙的皮肤在猩红色的官袍衬托下显得不真实,雌雄莫辨的容貌更让人挪不开眼。

但是在场众人竟无一敢与之对视,纷纷撇开眼,气氛有些压抑。

李朝夕心中一动,如此美男子竟是缉阴司的人。

李朝夕穿越前曾在缉阴司负责藏书阁的洒扫工作。

因此对于缉阴司官员的官服十分熟悉。

圣武帝时,妖魔鬼怪肆虐人间,民间术士、玄士资质良莠不齐,朝廷专门设立一个机构,捉拿、惩治危害人间的妖魔鬼怪,这就是缉阴司的由来。

而缉阴司‘行走’正六品,专门负责案件调查、文书往来,他们的官服就是红色长袍,赤蛇缠身。

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义庄失火是邪祟事件?

相较于李朝夕的疑惑,衙门捕头十分顺从,没有任何质疑,快速完成交接。

刚才还言辞犀利的陈捕头面对缉阴司,瞬间没了气焰,“哎呦,袁大人,这么晚,怎么惊动您了?”

袁行走淡淡地扫视众人,示意属下掏出银子给陈捕头。

“几位辛苦了,这些银子是给哥儿几个买酒暖身子的。都散了吧。”话说得漂亮,也给面子。

陈捕头点头哈腰,连忙接过银子,看着阴司捕快粗鲁的搜寻烧毁的义庄,不敢多做停留,连忙让自己人撤走。

虽然都是替朝廷办事,细究起来衙门的捕头甚至能跟缉阴司的阴司捕快论上同僚,但是缉阴司的名声实在不好,其中最甚就是‘阴司捕快’。

阴间的镣铐,阴司的捕快。

能当上阴司捕快的皆是好勇斗狠之人,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妖魔鬼怪,对人命十分漠视,一般人都不愿意接触这群家伙。

李朝夕避开抓自己的阴司捕快,对行走大人问道:“大人,我犯了何事,要去缉阴司。”

刚刚扑空的阴司捕快恼羞成怒,擒住李朝夕的手臂:“缉阴司拿你还要理由!”

袁行走抬手让他稍安勿躁,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朝夕。”

“嗯,看守义庄的,是你何人?”

“我的养父。”

“他曾是缉阴司的承制。带你回去不过是例行调查。”袁行走盯着李朝夕,似乎想要捕捉她细微的反应。

李朝夕的惊讶转瞬即逝,想了想又觉得很合理。

义庄没有邪祟的存在,这一点拥有超强感知力的她很清楚。

那么缉阴司派人来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前缉阴司人员丧生,一定要调查清楚原因。

相较于李朝夕的平静,众人反应强烈。

谁都没想到,那个性格古怪的老李头以前竟然是当官的,还是缉阴司的承制大人,是个大官。

大庆十三个州均设缉阴司府邸,朝廷将权力一分为三:

行走,负责案件调查、文书往来,是阴司捕快的直属上司,手下众多,权力很大;

承制,负责灵器、符纸等工具的制作分发,有小工几十人;

监司,负责监督管理缉阴司人员,有先斩后奏之权,可直达天听,是圣上的亲信人员,地位特殊。

“前任承制意外身亡,我身为缉阴司官员当然要调查清楚。”袁行走一挥手,“这下李姑娘能配合调查了吧。”

李朝夕没想到自己刚认的父亲这么有来头,眼下形势不配合是不行了。

鲁震却在这时站出来阻挠,“我们都查清楚了,是个意外。不管老李头以前是干什么的,都不该把李姑娘带走。谁都知道缉阴司是吃人的魔窟,平头百姓进去都是有去无回。”

此话一出可是捅了娄子。

缉阴司的人哪吃过这种瘪,阴司捕快快速包围鲁震,只要行走大人一声令下,就准备生撕了这个家伙。

鲁震为人义气,李朝夕唯恐连累了他,连忙调和道:“鲁大哥,没事的,我只是去配合调查,等结束后我就去找你,你快离开。”

李朝夕又向袁行走求情,“大人,鲁大哥与我父亲是挚交,刚痛失好友,对我也是关心则乱,这才乱说话,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

袁行走沉着脸看着鲁震,就像看一只蚂蚁。

陈捕头可不敢等缉阴司的人下命令,赶忙招呼兄弟们动手。

“你个混账!失职造成义庄走水,现在还阻拦大人调查,罪加一等,兄弟们上!”

陈捕头一声令下,周围的捕头有拿着刀的,有解下绳索的,还有拿木棍的,将鲁震围住,仗着鲁震犹豫之际,将他捆了个结实。

“头儿,你们……”鲁震没想到刚才还为自己浇水降温的好兄弟,为他安全着想而责备的陈头儿,转瞬间变得陌生。

他喉咙好像被东西塞住,说不出话。

陈捕头不理睬鲁震,邀功似的将捆好的人送到袁行走跟前,“大人,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请您处置。”

“呵,几位好身手,不过不用担心,缉阴司公正办事,倘若调查后真是个意外,自然放他们出来。”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行走大人都发话了,阴司捕快们自然不会剑拔弩张,各自忙碌后带着鲁震和李朝夕离开。

见这群瘟神走了,一个捕头问:“头儿,鲁捕头被带走了,怎么跟洪知县交代?”

“交代什么,缉阴司拿人什么时候支会过县衙?向来如此的事,他会自讨没趣?他是新来的县老爷,你也第一天当差不成!”

陈捕头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头上,指着周围人警告道:“眼睛都睁大点,别给老子惹事。还有,洪知县不问就别多嘴,别以为这是讨巧的事,没准儿人家还乐得当个糊涂知县呢。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大笑,“对对对,头儿说的对。”捕头们捧臭脚似的围上来,商量着去哪里喝酒。

另一边,有人向袁行走提议不如就地埋了这个捕头,袁行走冷冷的说:

“你想给我惹事吗?监司大人正在此地调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袁行走沉着脸说:“徐浒,把李姑娘带过来,我亲自审问。”

“是,大人。”押着李朝夕的阴司捕快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