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夏洛克视线内的,是一个披着深色斗篷的类人型虚影,低垂的兜帽下是一张没有五官的柔软面具,散发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色彩,斗篷下并不是笔直的双腿,而是如同章鱼般伸出一条条长满吸盘的灰蓝色肢体。
“人类,你可以选择离开梦境返回现实,也同样可以继续向下,去走那七百阶深眠阶梯,当你推开那真实与虚幻的大门后,你的精神便可以在幻梦境中获得永生。”
发出声音的是另一道身影,所使用的语言既非英语,也非拉莱耶语,而是一道纯粹的意念,与其说是运用声带发出声音,倒不如说是一种心灵感应,可以直接将信息塞入目标脑海。
这另一道身影则与那披斗篷的怪物截然不同,若说后者为实体的话,前者则完全是由抽象的符号与概念组成的虚幻之体,根本无法用文字来描述其外貌。
如果一定要说其给人的直观感觉的话,大概就是阳光、雨水、微风等等能够感知到的事物吧。
祂们便是幻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看门人,也就是薇薇安口中的梦境诸神之二,拥有实体的这位被尊称为努茨,另外这位由纯粹概念组成的神祇被尊称为诺丁。
祂们两位虽然不及旧日支配者强大,但却是极少数对人类持友善态度的存在,不过也绝对不能窥视祂们的真容,因为人类的生命层次根本就无法承受那由无尽知识组成的符号与花纹,但在祂们的有意压制下,才会以这种形态出现。
“如果进入幻梦境的话,我的肉体会怎样?”
“通常情况下,意识进入幻梦境,身体仍然处于沉睡之中,可如果无法在三天之内离开,或者肉体在沉睡时死亡,意识便会被永远的留在幻梦境之中。”
身为概念聚合体的诺丁解答了夏洛克的疑问,随即努茨晃动着斗篷下那长满吸盘的触手补充道:
“但你不一样,你是诡境的行者,你的身体连接着诡境深渊,是末日与毁灭的象征,旧神想要杀死你来阻止末日,旧日却想要通过侵蚀你来获取诡境深渊的力量。当你的意识被长久的困在幻梦境之中,你的身体会成为一个宣泄毁灭力量的突破口,引发一场足以毁灭文明的灾难。”
“那么你们又是一个什么态度呢?毁灭我?还是侵蚀我?”
夏洛克丝毫没有因为眼前两位拥有近似神灵的力量就感到胆怯,他有他的骄傲,即便是死亡也无法使他屈服。
“身为幻梦境的旧神之一,我们本该毁灭你的意识,但你的血脉让我们改变了主意。”
柔软的面具上闪过一抹灵光,身披斗篷的努茨仿佛用类似眼睛的东西深深的看了夏洛克一眼,祂在这个人类的灵魂深处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努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诺丁阻止,并没有说出那个曾经强闯幻梦境的名字。
“我的血脉?”
夏洛克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名魔女的名字,阿比盖尔·威廉姆斯,在他的认知里,也只有阿比盖尔拥有让旧神都忌惮的实力,是某位外神的代行者。
“离开这里吧,幻梦境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探索的地方。”
“我还有几名同伴也被困在梦里了,我该如何带他们一起离开?”
“很简单,在现实之中刺激他们的身体,便可以从美梦中苏醒。”
身披斗篷的努茨不给夏洛克继续询问的机会,深色斗篷不断拉升,最终化作一座散发着幽蓝灵光的对开大门。
吱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仅仅是无意之间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人感到绝望窒息,一条条苍白无血的肢体从大门内伸出,拖拽着夏洛克的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就在夏洛克眼前的世界开始肢离破碎之时,一道白发披散身穿黑色哥特长裙的娇小身影从崩溃的梦境中走出,正是薇薇安。
这位美丽如同人偶的少女依旧紧闭着双眼,但她却还是在这关键时刻借助七十阶浅眠阶梯的力量,快速翻看了一遍夏洛克的记忆,窥探到了他内心所有的秘密。
“作为翻看你记忆的补偿,我将个吊坠赠送于你,有了它,你便可以摆脱噩梦的困扰,希望以后还能有见面的机会吧,亲爱的夏洛克先生。”
说着,薇薇安伸手在虚幻的梦境碎片之中一抓,拿出了一串造型精美,透着虚幻之感的银白吊坠,随手扔向了逐渐从梦境世界脱离的夏洛克。
对于只能生活在梦境世界中的薇薇安来说,他人的记忆就是一场真实的戏剧,而夏洛克的记忆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充满了未知的惊喜,为此她愿意支付一定的报酬。
“谢谢,希望有一天可以在现实见到你。”
夏洛克有些复杂的看了薇薇安一眼,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这名少女的人了。
要想得到就必须先付出!这句话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薇薇安通过七十阶浅眠阶梯翻看了夏洛克的记忆,作为交换她必须付出自己的记忆。
也正因为如此,夏洛克看到了一些凌乱的记忆片段,体会到了薇薇安这无数年来的孤独与寂寞,知晓了这名少女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以及对方为什么会自称遭到了人类的背叛。
这一切的因果都是因为人性的贪婪与邪恶是那么的丑陋,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就像是阿比盖尔一样,明明没有做任何邪恶之事却被打上了魔女的标签,绑上十字架接受数以万计的群众无休止的漫骂与最纯粹的恶意。
想要我牺牲自己来拯救世界?可这样病入膏肓的人类文明真的还有拯救的必要吗?如果让教会与皇室得知诡境行者的秘密的话,我一定会当作渎神者被绑上十字架,然后在数万民众面前处于火刑吧。
脑海中最后闪过这样的念头,随即眼前的一切都破碎成最细微的光点消失不见,唯有意识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这场短暂的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