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山脉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陈巳、长风与长云三人已踏着晨露来到山脚下的石溪镇。
镇子不大,一条青石板主街贯穿南北,两侧是鳞次栉比的酒肆客栈。
随便选了家客栈落脚,
刚在靠窗的桌子坐下,跑堂的便麻利地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陈巳撕下一块烧鸡,油脂顺着指缝滴落,
他随意用袖口一擦,目光扫过窗外熙攘的人流。
自剿灭断云匪已过去三日,这几日他们沿着地图抄近路下山,
虽未遇到追兵,却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窥视。
“来,尝尝这镇子的女儿红,据说酿了十年。”
长风笑着为陈巳斟酒,却在袖中摸出一卷泛黄的纸张,
“刚在镇上杂货铺买的,新一期的潜龙榜。”
长云好奇地凑过去,只见榜文顶端,
“血刀客陈巳”的名字赫然在目,排名从原先的第九十四位跃至第七十二位。
事迹栏里,“独灭断云匪,独自一人斩杀两名一流武者”的描述触目惊心。
“啧啧,”
长风摇着纸卷打趣,
“陈兄弟,你这名气涨得比我内力精进速度还快。
前不久刚刚上榜,你还是九十四,转眼就七十二了,照这速度,不出半年怕不是要进前十?”
陈巳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接过榜文扫了两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六扇门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灭了断云匪?
把事情写得这么详细,当真是贴心。”
“可不是嘛,”
长风灌下一口酒,
“同为六扇门通缉犯,人家不仅不抓你,还变着法给你扬名。
你说说,哪有这么好心的捕快?”
陈巳将榜文揉成一团丢在桌上,指腹摩挲着酒杯边缘:
“这和上次白莲教的事一个路数。
六扇门不想担责任,更不想惹上断云匪背后的人,干脆把我推出去当靶子。
他们越是把我名气炒得响亮,就越能把水搅浑,
让别人以为我是江湖仇杀,与他们剿匪不力无关。”
长云和长风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长云轻声道:
“六扇门这招借势甩锅倒是用得炉火纯青。
只是......断云匪背后牵扯着康王,你灭了他的暗桩,又知道了他的秘密,康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提到康王,长风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放下酒杯,身体前倾:
“贤王的名号越是响亮,行事就越要顾忌名声。
他明面上是‘楚地活菩萨’,总不能亲自派人来杀你,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依我看,他十有八九会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
陈巳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长风掰着手指分析:“破虏军、江湖人,都有可能。六扇门不太可能,他们刚把火引到你身上,这会儿再出手,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破虏军......”
陈巳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眼神锐利如刀:“我叛逃的时候杀了百户,破虏军早就对我恨之入骨。现在康王要是暗中施压或许以重利,让他们来追杀我,倒是顺理成章。”
长云继续补充道:
“除了破虏军,盯上你的江湖人也不少。
潜龙榜上的排名对那些江湖上的年轻武者诱惑极大,说不定就有人想踩着你的名声往上爬。
再说,康王若放出消息,说杀了你有重赏,怕是会引来不少亡命之徒。”
他顿了顿,看向陈巳:“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人追着跑吧?”
陈巳将酒碗重重放在桌上,瓷碗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商阳府的武林会不是快开始了吗?”
他眼神灼灼,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六扇门把我排到第七十二位,我要是不去见见那些榜上的英雄豪杰,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美意?”
阳光穿过窗棂,照亮了他眼中的锋芒。
“至于康王,他想借刀杀人?
那就让他看看,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脖子硬。”
陈巳拿起雁翎刀,刀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光弧。
“行!”
长风听闻此言,也豪气的一拍桌子,发出砰砰响声,
“反正我们夫妻俩现在也是六扇门的通缉犯,不如就跟着你去商阳府见识见识。
要是真有不长眼的敢来找麻烦,咱们就一起接招!”
陈巳将最后一块面饼塞进嘴里,用袖口擦了擦手指上的油渍,目光扫过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长风将最后一口茶水饮尽,把酒钱拍在桌上,
“该动身了。”
陈巳站起身,雁翎刀在腰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石溪镇地处青州府与商阳府交界,青石板路被往来商旅磨得发亮,
街尾的界碑上“青州界”三字已斑驳成模糊的凹痕。
几人走在官路上,河面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湿冷的腥气。
对岸的商阳府看似近在咫尺,河面却望不见渡船往来,
往日里穿梭如织的商船,今日竟全泊在渡口,帆布宛如丧幡一样全部低垂下来。
“不对劲。”
长风压低声音,双眼扫过沿岸船只,右手默默按上剑柄,
“往日里这渡口恨不得船家拽着客人上船,今日怎么都跟哑了似的?”
陈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船头船尾站着三三两两的汉子,
渡口的汉子们乍看是寻常船家打扮,青布短打被河风吹得鼓荡,
脚下是沾满泥污的草鞋,腰间随意系着油布围裙,乍一看与靠水吃水的船夫无异。
但细看之下,他们的手掌布满老茧却非常年握桨的粗糙,指节粗大且关节突出,分明是常年紧握刀柄枪杆留下的痕迹,
臂膀肌肉虬结如铁,即便垂手而立,衣袖下的轮廓也透着一股饱经操练的硬朗,绝非摇橹撑篙所能练就的身形。
更让陈巳警惕的是他们身上潜藏的气息,明明散落在各艘船上,呼吸却隐隐透着军队特有的规律节奏,
这些汉子目光如钉子般钉在陈巳三人身上,站位逐渐形成一个无形的包围圈。
“呵,我当是谁呢,终于来了。”
陈巳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瞬间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话音未落,渡口深处的船坞阴影里忽然传来木板吱呀声。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掀动厚重的防水帆布走出,腰间油布围裙下赫然露出半片漆黑甲叶,肩甲边缘的兽头雕纹在水光下泛着冷芒。
这汉子往船头一站,周围的那些船家纷纷往前踏出一步,
原本松散的包围圈骤然收紧,
他们不再掩饰,抬手扯掉围裙,
露出里面统一的皮甲内衬,腰间环首刀的吞口在阳光下反射寒芒。
在看见陈巳的一瞬间,领头汉子用船桨拄地,
铁制桨尖戳进木板,瞬间发出尖锐的声响,
压抑的气血瞬间迸发,锐利的目光带着肃杀之气死死锁定着陈巳
渡口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肃杀之气凝结,连河水拍打船帮的声音都低了几分。
“陈巳!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