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双镜之劫

密室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百年的时光，每一粒尘埃都带着古老秘密的重量。苏瑾的绣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回响，像是叩问着时空的门扉。她盯着那个被七道符文锁链束缚的男人，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不是萧景煜。”她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产生奇异的共鸣，手腕上的凤凰印记突然灼热起来。

金色眼眸的男人缓缓抬头，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月光从顶部的气孔斜射进来，照在他与萧景煜一模一样的脸上，却映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邪异气质。他的嘴角扭曲成一个令人不适的弧度：“从血缘上说，我是。只是比你认识的那个'萧景煜'更...纯粹。”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三百年来，萧氏血脉中一直沉睡着两个灵魂——温顺的‘表象’和真实的‘容器’。周天师需要的从来不是那个优柔寡断的王爷，而是我——完美的能量载体。”

苏瑾的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壁，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骨髓。发间的凤簪突然变得滚烫，仿佛在无声地警示着什么。她强自镇定：“他在哪？真正的萧景煜？”

“太子府啊。”对方突然大笑，锁链哗啦作响，“你不是通过铜镜亲眼看见了吗？周天师借太子那具腐朽的躯壳布下血祭大阵，正在像榨汁一样慢慢抽干他的鲜血呢。”他的笑声戛然而止，金色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有趣的是，他明知是陷阱还是去了。为了保护你——多么愚蠢又感人的选择。”

密室中央的水晶球骤然迸发出刺目血光，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太子府地下石室里，萧景煜被七根铁链呈大字型悬在半空，手腕和脚踝处都被割开深深的伤口，鲜血如同细小的溪流沿着锁链蜿蜒而下，滴落在地面刻画的复杂凹槽中。太子——不，现在那具身体已经完全被周天师控制——站在阵法中央，枯瘦的手指蘸着萧景煜的血，在虚空中画着诡异的符号。每画完一个符号，空气就会产生水波般的扭曲。

“不！”苏瑾冲向水晶球，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摔在石壁上。右肩传来尖锐的疼痛，但她顾不上这些，挣扎着爬起来。

“别着急，小圣女。”金眼男人悠哉地晃了晃手腕，锁链上的古老符文随着他的动作明灭不定，“血祭需要整整七个时辰。在那之前...”他突然前倾身体，锁链绷得笔直，“我们有的是时间完成更重要的事。”他歪着头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的表情，“比如，先放开我？”

苏瑾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的凤簪：“为什么你会被锁在这里？”她的目光扫过密室四壁，注意到石墙上刻满了与祭坛相似的符文。

“这要问你那位好婆婆了。”男人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红光，“萧王妃发现我在萧景煜体内觉醒，就用南疆禁术把我的灵魂剥离出来，囚禁于此。”他猛地扯动锁链，符文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将他逼退回原地，“但她没想到，血脉相连...当萧景煜受伤流血时，我依然能通过血液感应到外界。”

苏瑾突然明白为何萧景煜胸前的伤口会愈合得如此迅速——是这份诡异的血脉联系在暗中作祟。她取下凤簪，簪尖的钥匙形状在暗室中泛着幽蓝的微光，与锁链上的符文频率一致地脉动着：“萧王妃留下这个，是为了什么？”

金眼男人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死死盯着凤簪，喉结滚动：“她竟然把这个给了你？”声音里混杂着震惊与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插进水...水晶球底座的凹槽，你会知道一切...包括她为什么选择你作为生之圣女的载体...”

凤簪接触水晶球底座的瞬间，整个密室如同遭遇地震般剧烈摇晃。苏瑾不得不抓住一旁的石柱稳住身体。无数光点从球体内部迸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萧王妃的全息影像。令苏瑾震惊的是，影像中的萧王妃穿着现代白大褂，背后是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实验室设备。

“无论你是谁，看到这段记录时，说明周天师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影像中的萧王妃神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苏瑾认出那是她在现代见过的，母亲一直戴着的婚戒。“真相是——”

画面突然切换，显现出三百年前的秘密实验室。年轻的周明远（后来的周天师）站在一台由青铜和水晶构成的巨大机器前，周围环绕着数十名身穿白袍的术士。他狂热地挥舞着手臂：“不是简单的时空穿越，而是创造平行世界的闭环！无限个相同的时空循环往复，我们就能获得真正的永生！”

影像再次变换，这次显示萧王妃（那时还叫林媛）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冲进发光的时空通道，身后是爆炸的火光。婴儿的啼哭声与机器的轰鸣交织在一起：“我偷走了实验最关键的部分——他的亲生儿子。这个孩子体内流淌着能打破循环的特殊血脉...”

苏瑾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影像又跳回现代实验室，萧王妃继续道：“周天师需要双生圣女融合时释放的巨大能量，加上萧氏血脉的引导，才能完成时空闭环。但我发现了一个致命漏洞——”她举起一支试管，里面荡漾着暗红色的液体，“如果两个时空的同一个人同时死亡，时空连续性就会被彻底打破。”

就在这时，水晶球突然投射出另一幅画面：现代实验室里，“另一个苏瑾”正将同样的红色液体注入昏迷的“萧景煜“静脉。监控画面显示，整个实验室开始闪烁危险的红光，警报声刺耳。更可怕的是，实验室的墙壁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与王府密室一模一样的水晶球正在空气中缓缓成形。

“时间不多了。”金眼男人突然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月蚀已经开始了！”

苏瑾抬头，透过密室顶部的气孔，看到原本皎洁的月亮正被诡异的血色阴影慢慢吞噬。与此同时，水晶球中的太子府画面显示，血祭阵法已经亮起过半，萧景煜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

“我该怎么做？”她握紧凤簪，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体内的死之圣女意识突然骚动起来，带来一阵眩晕。

“二选一。”金眼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声音却异常轻柔，“用凤簪刺穿水晶球，释放我，我能带你去救他；或者...”他故意拖长音调，“你可以赌一把，试试用你那不稳定的圣女力量独自对抗周天师。不过恐怕等你想出办法时，你的心上人已经变成一具干尸了。”

苏瑾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死之圣女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突然看到三百年前的实验室里，一个金眼少年恭敬地称呼周天师为“父亲”；看到萧王妃（林媛）偷偷更换实验数据；看到婴儿啼哭着被注入某种金色液体...

“你撒谎！”她猛地后退，后背撞上石壁，“你不是萧氏血脉的另一面，你是周天师的亲生儿子！萧王妃偷走的那个婴儿！”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抖，“你才是真正的‘容器’！”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锁链在他暴怒的挣扎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死之圣女的记忆。”苏瑾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在体内苏醒，左手的指甲不知不觉变长变尖，“她见过你在实验室里...你称周天师为‘父亲’，而萧景煜...萧景煜是萧王妃为了保护你而创造的‘外壳’！”

金眼男人暴起的瞬间，苏瑾本能地举起凤簪。簪尖爆发出刺目白光，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男人被狠狠弹开，后背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反常地大笑起来：“看看是谁醒了？是死之圣女在保护她的‘妹妹’吗？”

苏瑾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结出一个复杂手印——是死之圣女在操纵她的身体！两种意识在体内激烈冲突，她跪倒在地，指甲抓挠着青石板，在石面上留下带血的划痕。脑海中两个声音在争吵：

“把身体交给我！我能救他！”死之圣女的声音冰冷而强势。

“不...不能相信那个金眼的怪物...”苏瑾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

“真有趣。”男人慢条斯理地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一体双魂的圣女对抗一体双魂的容器。周天师的设计总是这么...充满对称美。”

水晶球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球体内浮现出令苏瑾毛骨悚然的画面：现代实验室里，“另一个苏瑾”正对着空气大喊：“通道打开了！快进去！”实验室的墙壁如同融化的蜡一般扭曲变形，一个与王府密室一模一样的水晶球正在空气中凝结成形。更可怕的是，实验室里的“萧景煜”突然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纯粹的金色眼眸。

“不...”苏瑾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看到太子府画面中，萧景煜的血已经填满阵法的大半，太子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仿佛随时会撑破那具人形皮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温暖的意识流突然涌入她的脑海。是萧景煜！通过血脉连接，她看到了他的记忆碎片——

三年前，病榻上的萧王妃握着他的手，气若游丝：“你的血很特殊...能引导时空能量...找到生之圣女...保护她...不要相信镜中的自己...”；他在圣女庙初见苏瑾时，手腕内侧的印记突然灼烧般疼痛；无数个深夜，他独自在书房查阅古籍，寻找既能保护她又不会惊动“另一个自己”的方法...

最震撼的是昨夜，他故意让太子府的人抓住自己时，在心底默念的话：“只有我的血能引周天师完全现身...这是唯一保护她的方法...哪怕代价是我的灵魂...”

“萧景煜...”泪水模糊了苏瑾的视线。体内两股意识的争斗奇迹般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她终于明白萧王妃所说的“漏洞”——不是死亡，而是爱。能够跨越时空、打破一切规则的爱。

金眼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变化，脸色骤变：“不！你不能这样做！你会毁了一切！”

但苏瑾已经举起凤簪，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左手腕！鲜血喷涌而出，却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璀璨的金色，与凤凰印记融为一体。光芒中，她清晰地看到两个时空之间的屏障正在消融，现代与古代的景象如同打翻的颜料般交融在一起。

“你疯了？！”男人惊恐后退，金色眼瞳剧烈收缩，“这样两个时空的'你'都会死！”

“不。”苏瑾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水晶球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我们会活。”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染血的凤簪掷向水晶球，“因为爱不是漏洞...而是周天师永远无法计算到的变量！”

凤簪贯穿水晶球的刹那，整个密室被刺目的白光淹没。苏瑾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成两半又重组，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过——现代实验室爆炸时灼热的气浪，古代圣女庙中孤独的晨钟暮鼓，萧景煜在梅林中练剑时肩头落满花瓣的样子，萧王妃为她梳头时温柔的低语...

当光芒散去，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虚无空间里，面前是两面巨大的镜子相对而立。一面映出现代实验室的混乱场景，另一面映出太子府地牢的血祭现场。而最奇异的是，她同时存在于两个画面中——既是穿着实验服的现代研究员，又是古装华服的王妃。

“这里是时空裂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苏瑾转头，看到死之圣女以独立实体站在一旁，银发紫眸，衣袂飘飘，“只有完全融合的圣女能够进入这个维度。”

“我该怎么做？”苏瑾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里产生了奇异的回声。

死之圣女指向实验室的镜子：“那个世界的'你'正在执行萧王妃的计划——通过双胞胎般的死亡来打破循环。”镜中画面拉近，显示实验室里的“苏瑾”已经将针管对准自己的心脏；她又指向太子府的镜子，“而这个世界的你正走向另一个结局。”

太子府的画面中，血祭阵法只差最后一步就将完成，萧景煜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而太子的身体已经完全变形，显露出周天师本来的面目——一个由无数光点组成的人形轮廓。

“选择吧。”死之圣女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打破一面镜子救一个世界，或者...”她意味深长地停顿，“找到第三条路。那条萧王妃没能走通的路。”

苏瑾突然福至心灵。她走向两面镜子中间，伸出双手同时触碰两个镜面：“我选择...连接。”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两个镜中的“苏瑾”同时抬头，隔着时空相视一笑。实验室里的“她”放下针管，转而将液体注入主控制台；太子府中的她则举起鲜血淋漓的手，按在了阵法最核心的符号上。两处空间同时震动，周天师的光点身躯突然扭曲起来，发出非人的尖啸。

“聪明的选择。”死之圣女露出欣慰的微笑，“用爱的纽带连接时空，而非毁灭。”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记住，真正的危险不是周天师...而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纯白空间突然开始崩塌。苏瑾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拽回现实。密室中的水晶球已经碎裂成千万片，每一片碎片中都映出不同的时空场景。金眼男人倒在一旁，身体如同被打碎的瓷器般布满裂痕，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你...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他断断续续地说，金色眼瞳中的光芒正在熄灭，“循环打破后...真正的噩梦...才会开始...”

太子府的画面显示，阵法正在逆转，周天师的光点身躯被吸入一个突然出现的黑色漩涡，太子肥胖的身体如同泄气的皮囊般瘫倒在地。而萧景煜...

“萧景煜！”苏瑾惊呼出声。画面中的他正从半空坠落，生命迹象微弱到几乎消失。

死之圣女最后的虚影在她身旁浮现：“去吧。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在完全消失前，她轻轻推了苏瑾一把，“记住...镜子的另一边...”

天旋地转中，苏瑾发现自己站在太子府地牢里，萧景煜就倒在她脚下。她跪下来将他抱起，泪水滴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他的身体冷得像冰，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别哭...”他奇迹般地睁开眼，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你...用一把发簪...拯救了两个世界...”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月蚀结束了。黎明的曙光透过地牢的小窗照进来，苏瑾腕上的凤凰印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无一丝阴霾。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维度里，现代实验室的监控屏幕上，最后闪现一行字：「连接稳定，通道保持开放。第二阶段实验准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