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酒有毒,喝了,就死。(求月票)

一枚铜钱,浑圆其外,方正其中,旋转良久,案几落定。

铜绿间透出“嘉靖”二字。

“王业”凝视铜钱,双目怔怔出神,暗暗思忖:“我这是穿越了?”

忽闻前方传来温言:“王知事,在卜卦?”语带试探,若隐若现。

王业缓缓抬眸,此人一袭盘领右衽绿袍公服,面上笑意盈盈,眸底不屑之色转瞬不见。

原身记忆缓缓袭来。

此乃苏州府衙经历崔槿,官居八品。

原身身为府衙知事,仅居九品。

虽低其两阶,然原身素为府台大人所宠,是以崔槿亦不得不虚与委蛇,维持表面恭敬。

“为何此刻会坐在知府衙门二堂?”

王业指尖无意识摩挲案角,寒意透骨,灵台愈发清明。

忆及宫中遣使巡查南直隶,苏州作为赋税重邑,必查。

原身月余前,率亲信数人,将府台大人寇海贪墨之银,运回其老家,

埋了。

思考到这里时,似有一道闪电穿透脑海。

暗呼不妙。

危险!

转移贪墨赃款之后……

便是卸磨杀驴……狡兔死,走狗烹。

事成之日,便是灭口之时。

吾命休矣!

刚刚穿越,就遇必死之局。

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王业却在面上扯出一抹傲慢笑容,语气嚣张:“崔经历休矣,老子唯信府台大人,岂信此等卜卦小术!”

崔槿见状,笑意不达眼底,心中暗骂:愚不可及。

面上却奉承道:“王经历此番公干,圆满而归,府台大人必当厚赏!”言罢,特意加重“厚赏”二字,语含嘲讽,仿若催命之符。

一皂隶大步而来,身躯魁梧,行礼虽恭,眼神却透着冷漠审视:“王经历,府台大人有请。”

王业身形一定,脸色不变,从容起身。

昂首阔步,一如往昔之姿。

然其心中惊涛骇浪,每一步皆似踏于刀尖。

路过崔槿身侧时,那声轻不可闻的“蠢材”,更是让他握紧拳头。

穿过屏风,步入长廊,苏州府衙之破败令王业咋舌。

墙皮剥落,梁柱腐朽,与苏州之富饶相较,判若云泥。

王业心中叹惋:“世人皆言明朝官不修衙,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行至长廊尽头,见一屋宇,横梁匾额漆色尽褪,上书“所食所用,民脂民膏”八字。

斑驳陆离,宛如被岁月啃噬之良心,刺目至极。

王业整肃衣冠,跨入府台大人公事房。

桌案旁边端立一人。

身着绯色盘领公服,袖阔三尺,补子上云雁栩栩如生,正是知府寇海。

寇海年逾不惑,面容清癯,不怒自威。

案上置王阳明《答顾东桥书》,旁有嘉靖朝首任苏州知府胡缵宗之《奏疏》《公移》等卷帙。

王业恭谨执手:“府台大人。”

寇海凝视王业,眸如深潭:“事情办妥了?”声音低沉冷峻。

“办妥了。”

寇海露出一丝笑容:“王知事,你跟本府几年了?”

王业:““自嘉靖十八年春大人履任苏州。

“至今四载。”

寇海微微颔首:“四年光阴,你在本府身边整整四年了。

“想必应该能看出府中要有事发生了。”

王业心中清楚,宫里巡视南直隶,苏州必定重查。

如今嘉靖二十二年。

严嵩进内阁已有两年。

巡视?还是政治清算?

无论是真查贪腐?还是敛财站队?

寇海都不会允许自己这个对他有威胁之人活着。

王业眉宇低垂:“府台大人,父母一任,子民百万,日不暇给,府中之事犹如繁星。”

寇海脸色一肃:“王知事,揣明白装糊涂?

“本府说的是大事。”声音肃穆。

王业身体越发恭谨:“对卑职来说,府台大人的事都是大事。”声音挚诚。

寇海嘴角一撇,似笑非笑:“说的好,说的好呀。

“本府刚上任苏州知府,就看上你一片丹心,忠贞不二性情。

“还能吃苦受罪。

“当年本府对皇上亦是如此。

“官学读书时,便艳羡阳明先生理学勋名,前无古,后无今。

“恨不得生先生之乡,遊先生之门,执鞭弭以相从也。

“然数年之间,渐染贪念。

“由小及大,如江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悔之晚矣!

“覆水难收。”声音低沉缓慢。

寇海说到这里住了嘴,望向墙上“公生明,廉生威”匾额。

沉默良久。

复道:“今能至此,唯靠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王知事可明吾意?”

王业低头躬身:“卑职明白。”

寇海沉默凝视王业,眼神复杂难辨:“整个苏州知府,也就你,能走入我心呀。”声音温和。

“谢府台大人抬举。”

寇海细瞧王业。

绿袍公服一袭,上面灰尘朴朴,一月有余,来回往返,家未归,而先来交差。

衣虽尘糜,人却丰神,双眼如皎皎明月。

寇海眼神从不舍中慢慢坚定,从温和变得冷漠:“王知事,为我之事劳累四年了呀。

“我该敬你一杯。”说完,手拖酒壶,斟酒一杯。

倾倒声音在寂静房间里格外清晰,诡谲而又阴寒。

持杯躬身而让。

“王知事,这杯酒,本府,敬你。”

王业恭谨接过酒杯,低首说道:“府台大人,这敬字不敢当。

“卑职也有几句话,您等卑职说完。

“这酒卑职就喝。”声音温和缓慢。

寇海:“你说。”

王业手持酒杯:“卑职知道这酒里有毒。

“喝了,就死。”

声音平静,却字字惊雷。

听到此话,寇海冷峻蹙眉。

王业明目轻抬:“府台大人做事有表有里,如今想要表里如一,就必须把卑职这个里子洗干净。

“如何洗的彻底干净。

“杀人灭口!

“死,卑职不怕。

“为您料理不见天事物。

“知道太多。

“早晚得死。

“大人所有事情,卑职都清楚。

“卑职不死谁死。

“但死,卑职不能白死。”说到这里,王业停顿一下,凝视酒杯。

杯底依稀可见模糊款式:至正元年。

似前朝匠人在暮色下仓促落款。

元亡已一百七十六载,明灭还需整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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