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冲喜

清晨的上水村还笼罩在薄雾中,三间破旧的土房里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喊声。

“大牛!快起来!那个赔钱货跑啦!”陈氏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粗短的手指把唐大牛的木板门拍得砰砰响。

唐大牛揉着惺忪的睡眼晃出来:“娘,公鸡都还没打鸣呢...”

“还睡!唐一那丫头不见了!”陈氏急得直跺脚,“明天就要成亲了,你还要不要彩礼了?”

就在一家人鸡飞狗跳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慢悠悠地晃进院子。

十五岁的少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活像根没长开的小豆芽。

“大清早死哪儿去了?”陈氏抄起扫帚就往前冲,却在闻到河腥味时嫌恶地后退,“还不滚去喂猪!”

唐大牛盯着她湿透的衣角:“你这是?”

“失足落了水。”唐怡低着头,睫毛掩住眼底掠过的寒光。

漏风的偏房里,唐怡解开衣带,铜镜映出肋骨分明的躯体,青紫的旧伤叠着新痕。

那个唯唯诺诺的唐一已经溺水身亡,现在身体里的灵魂是二十一世纪的唐怡。

她忽然轻笑出声,这个家如果没有唐一,那么那些脏活累活该由谁去干呢?

“死丫头,磨蹭什么呢?明天成亲,今天就不用干活了?”陈氏叉着腰站在院子里,见唐怡迟迟不出来,嗓门又拔高了几分。

屋内,唐怡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晃着脚。

嫁人前还不让人歇歇?

这苦力活儿,谁爱干谁干!

陈氏见她竟敢装聋作哑,气得直接推门而入,嘴里骂骂咧咧:“幸好没让大牛娶你,这么懒的媳妇,娶进门也是个赔钱货!”

唐怡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吵死了!再嚷嚷,我明天就逃婚!”

“逃婚?哼!由不得你!”陈氏冷笑。

唐怡慢悠悠地坐起身,歪头冲她一笑:“那你可得看紧我,万一我磕着碰着,或者干脆‘不小心’投个河,到时候,你拿什么给人家冲喜?”

陈氏噎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是啊,这丫头要是真出点事,明天怎么跟镇上那家交代?

可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顶撞,她哪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只能站在门口,咬牙切齿地咒骂:“小贱蹄子!丧门星!早晚遭报应……”

唐怡掏掏耳朵,翻了个白眼,往床上一躺。

骂吧骂吧,反正明天就不用听你啰嗦了!

唐怡不是没想过跑路,可问题是没钱、没技能、没靠山!

在这古代,一个孤身女子想活下去?难如登天。

原主唐一本就是个倒霉蛋,幼时被人贩子拐卖,成了唐家的童养媳。

这些年,她像头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结果唐大牛一成年,转头就看上了村长的女儿林鸟,直接把她转手卖去冲喜。

“呵,男人。”唐怡撇撇嘴。

不过,听说对方是个秀才,只是突然重病昏迷。

冲喜就冲喜吧,最坏也就是当寡妇,总比在这儿当免费劳动力强!

反正先逃出唐家这个火坑再说!

晌午时分,林鸟扭着腰进了唐家院子,身后跟着殷勤备至的唐大牛。

“大牛哥,人家走累了啦!”林鸟娇滴滴地抱怨,眼睛却得意地瞟向唐怡,明晃晃的炫耀。

等唐大牛一转身,林鸟立马换了副嘴脸:“有些人啊,倒贴都没人要,只能去给病秧子冲喜。”

唐怡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她可是继承了原主全部记忆,那个傻姑娘为了这个渣男跳了河,就因为他要用她的卖身钱娶眼前这个绿茶!

“说得好像你很走运似的。”唐怡笑眯眯地反击,“这一大家子的活,以后可都是你的了。”

“不可能!大牛说了不用我干活!”林鸟扬起下巴。

唐怡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就,祝你好运?”

真是天真得可爱啊!

唐父早逝,唐大牛四体不勤,陈氏更是出了名的刻薄。

以前那些活计可都是原主一个人扛下来的。

现在嘛...

唐怡看了眼正去给林鸟端茶倒水的唐大牛,突然觉得这门亲事也没那么糟了。

“大牛哥!她骂我!”林鸟一见唐大牛过来,立马变脸,眼眶说红就红,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唐大牛这个没脑子的,抡起巴掌就冲了过来:“贱人!敢欺负鸟鸟!”

唐怡眼中闪过一丝冷笑,身子轻轻一侧,看似被打中,实则连衣角都没让他碰到。

但她还是“啊”地一声,像片落叶般虚弱地倒在地上,闭眼前还不忘咬破舌尖,让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作死啊!”陈氏尖叫着冲过来,手忙脚乱地检查:“明天就要过门了,这要是破了相。”她恶狠狠地瞪向林鸟:“那家人怪罪下来,你的彩礼钱就飞走了。”

唐怡闭着眼,心里冷笑连连。

不就是绿茶嘛!谁不会啊!

既然占了这具身子,那原主的仇,就由她来报!

天刚蒙蒙亮,唐怡利落地钻进那顶寒酸的红轿子,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唐家人。

轿帘垂落的瞬间,她透过缝隙瞥见陈氏那张如释重负的老脸。

轿子颠得人骨头都要散架时,终于停在一座青砖院落前。

比起唐家漏雨的茅草屋,这宅子确实体面不少,可门楣上褪色的红漆却暴露了家道中落的窘迫。

没有喜乐,没有宾客,只有个老婆子机械地牵着她完成仪式。

盖头下,唐怡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听着公鸡在她脚边扑腾。

敢情她嫁的是只禽兽?

礼成后,盖头被粗暴地掀开。

正堂上坐着面色阴沉的徐老爷和妆容精致的继母董氏。

左侧站着个锦衣少年,右侧站着两个少女,右侧两个少女交头接耳,投来探究的目光。

唐怡被送入一间贴着喜字的房间,里面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丫鬟们退出后,唐怡终于走到床头看清自己的“丈夫”。

床上躺着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面色苍白如纸,但轮廓分明的五官仍能看出原本的俊朗。

他紧闭双眼,胸口微弱起伏,确实像个将死之人。